嫉妒
嫉妒
但这自我安慰显得如此苍白。一种想要重新夺回他全部注意力的、近乎幼稚的冲动,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于是,在接下来撰写一篇小论文时,魏亦可做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又卑劣的事情——她故意在几个显而易见的地方,留下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略显低级的“错误”。 有时是引用的格式故意出错;有时是一个关键的参数数值写错;甚至在某些段落,她会故作不解地留下一些逻辑上的小漏洞。 她知道,以赵云舟对学术的严谨和较真,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些错误。 魏亦可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又羞愧的心情将初稿发给了赵云舟。想象着他看到这些错误时,是会无奈地蹙眉,还是会像过去那样,拿起笔,一行一行、无比认真地为她批注,花费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停留在属于她的“领地”。 她知道,赵云舟那冷静的外表下,依旧被她的“需要”紧紧牵制着。而她,也沉溺于这种以“学术辅导”为名的特殊情感投喂中,将对爱的渴望,伪装成了对知识的追求。 果不其然,在她发出论文的第二天下午,赵云舟便出现在博士生办公室门口,神色平静地唤她:“魏亦可,来我办公室一下。” 该来的总会来。魏亦可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发沉。 办公室内,赵云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神情是少有的严肃。他将那份打印出来的论文推到她面前,指尖点着几处被红笔醒目圈出的错误——都是些基础到可笑的格式问题和引用疏漏。 “魏亦可,”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些错误,不应该出现在你的初稿里。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最近是否有什么事情,分散了你的精力?” 他敏锐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精心伪装的无辜,直指她那点渴望被额外关注的小心思。魏亦可感到脸颊发烫,一半是计划被识破的羞耻,另一半,则是某种更深层的、被看穿内心隐秘渴望的难堪。 就在这无地自容的瞬间,她的视线慌乱地游移,最终定格在赵云舟身后的书架上——在那个摆放着厚重学术著作的角落,那个银色的相框依旧静静立着。 相片里,赵云舟身着挺括的西装,笑容温润,而他身旁的Vivian,优雅明艳,两人依偎的姿态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密。那是她从未在赵云舟身上见过的、全然放松的温柔。 这张合照一直都在。过去她来送安神礼物时,也曾瞥见,但那时心无杂念,只觉得是导师私人物品的一部分,与她无关。 可现在,完全不同了。 分手已近半年,这张合照却依旧占据着他办公室的醒目位置。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心扉。他是不是……还没有放下? 一股陌生而尖锐的酸涩感瞬间席卷了她,比刚才被训斥时强烈百倍。她原本并不嫉妒Vivian,甚至在她与赵云舟交往时,也只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但此刻,亲眼见证过赵云舟的秩序、严谨与温柔后,再看到他将这份显而易见的、带着追忆的温柔独独留给一个已经离开的女人,魏亦可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强烈的刺痛。 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人,他只是不爱我。 这个念头像野火般点燃了她内心原本只是“渴望关注”的幼苗,瞬间燎原成一片名为“占有”的烈焰。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吸引他的目光,她想要彻底抹去那个女人的痕迹,想要成为唯一能让他流露出那种神情的人,想要占据他所有理性秩序之下,最不设防的柔软领地。 她猛地收回目光,垂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委屈:“对不起,赵老师……是我疏忽了。我回去立刻修改。” 看着她骤然低落的模样,赵云舟心头掠过一丝迟疑。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作为初次指导博士生的导师,他在学术引领上自信十足,但在处理学生情绪、把握督促力度上,仍在摸索。 他清楚魏亦可的潜力,也满意她平日的进度,近期的失常确实反常。他更不愿将此事捅到李教授那里,生怕那位“老登”借题发挥,给他的学生施加不必要的压力。 见她久久不语,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相框方向,赵云舟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自己方才还在指责她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可前段时间,他不也因与Vivian分手而失态,甚至专程飞赴港城试图挽回? 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语气缓和下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别在办公室耗着了,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下周再以全新的面貌投入工作。” “我知道了,谢谢赵老师。”魏亦可乖巧地应声,退出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赵云舟的视线便落回了那个相框上。他静默片刻,最终伸手,将它拿起,准备收进抽屉。 在放入的前一刻,他凝视着照片中Vivian优雅的笑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在港城时,她带着些许无奈的话语:“John,你很好,但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我能一眼望到头,太无趣了。我想要的,是更多激情和可能性。” 当时他执着于要一个“真实”理由,此刻却忽然觉得,那个理由或许并不重要。他试图回忆与Vivian在一起时的心动瞬间,却发现那些记忆模糊而平静,像翻阅一本装帧精美却内容平淡的书。 他尊重她,欣赏她,规划过与她的未来,但似乎……从未有过那种失控的悸动,更没有在深夜梦回时,产生过任何难以启齿的旖旎幻想。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那个万圣节夜晚,戴着狐狸面具、眼神勾魂摄魄的身影;那双隔着衣料按在他胸膛上的、带着毛绒触感的手;那条在喧嚣中精准捕捉到名字、俏皮扫过他手背的声控尾巴……这些画面,连同一些更加荒唐、只能在深夜独自面对的梦境碎片,竟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记忆里。 在那些梦里,没有严谨的秩序,没有师道的界限,只有最原始的吸引与纠缠。 他现在偶尔看到魏亦可的脸,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闪过梦里那极致的场景。那份禁忌的、无法被秩序约束的欲望,正在彻底侵蚀他。 他将相框缓缓放入抽屉深处,推上。一声轻响,仿佛隔断了一个阶段。 他忽然意识到,Vivian说他“无趣”,或许是对的。因为他那些被规则压抑的、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窥见的“有趣”乃至“狂热”的一面,似乎只被一个人,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撬开了一丝缝隙。 而那个人,刚刚带着一脸被他训斥后的委屈和……他不敢深究的、别的情绪,离开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