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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不错，卓青薇在新制的善缘册上做着清点记录，月白云纹的裙裾垂落地面，如流泻的清泉。

    一旁的秋容和李韵也抱着西瓜翻看着账册，时不时挑起一块喂给卓青薇。

    她们这边倒是风平浪静，但青龙帮那边可就山雨倾城了。

    西城，青龙帮总舵，气氛异常压抑。厅堂内原本摆着的几个青花瓷瓶，已变成满地碎瓷片。

    厅堂正中的太师椅上，铺着一张硕大的斑斓虎皮。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rou的汉字，正背着手，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暴怒雄狮。

    他面前，跪着几个鼻青脸肿的泼皮，正是那日跟着疤脸张去霓裳阁闹事的几个，此刻几人抖如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出。

    “废物！一群没卵蛋的废物！”   马琦猛地停住脚步，铜铃大眼狠狠剜过地上那几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更平添了几分怒气。

    他狠狠一脚踹翻面前的红木矮几，杯盘狼藉，汤水四溅，泼洒在跪地之人身上，烫得他们一哆嗦，却连惨叫都不敢发出，只死死咬着牙关。

    他指着地上的人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收点平安钱都能给老子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疤脸张那个蠢货还在京兆府大牢里挺尸呢！还想老子捞他，捞他出来得花多少银子，搭多少人脸面？啊？！”

    他越说越气，额角青筋暴跳：“你们闲着没事去东城找事干嘛？他爹的到底惹了哪路神仙？”

    马琦猛地俯身，一把揪住为首那个瘦高泼皮的衣领，生生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巡城司！京兆府！连漕帮陆二爷都派人来‘提醒’老子了！说老子的人不开眼，这霓裳阁的小娘皮，到底是什么来头？”

    瘦高泼皮双脚离地，衣领勒得他几乎翻白眼，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帮…帮主饶命！小的真不知道啊！那青娘子看着…看着就是个寻常商户家的小姐…顶多…顶多就是生得比别人更水灵些…胆子…胆子更大些…”

    “放你爹的冲天臭屁！”马琦怒吼一声，将瘦高个狠狠甩在地上。寻常商户小姐能让巡城司和京兆府如此雷厉风行？能让漕帮陆二那煞神亲自派人递话？

    想到那些白白送出去的金银珠宝，马琦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抽着疼，像被人活生生用钝刀子剜去了一大块血rou。

    无处宣泄的滔天怒火再次汹涌地转向地上的几个泼皮：“都是你们这群不开眼、没脑子的狗东西惹的祸！”

    他暴喝一声，抄起手边一条沉重的枣木门栓，劈头盖脸地朝着那几个泼皮狠狠砸去，厅堂里顿时响起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

    “帮主饶命！饶命啊！”   “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其他噤若寒蝉的帮众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这鸡飞狗跳的场面。

    正是鬼哭狼嚎之际，厅堂外传来手下战战兢兢的通禀声：   帮主！二爷那边，又、又来人了……”

    “爹的！”   马琦挥砸的动作猛地一滞，沾着血迹的枣木门栓“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

    怎么又来了，想到陆守墨手下那个眼神像刀子一样的汉子，他踉跄一步，颓然跌坐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烦躁地揉着发麻的手腕。

    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不，是踢到刀山了！

    “都给老子记住了！”他猛地抬头，凶厉的目光扫过堂内的众人，“以后再看见那位青娘子，都他爹给老子绕着走！谁再敢去惹事，不用别人动手，老子先扒了他的皮！听见没有？”

    “是！是！帮主！”   堂下帮众齐声应诺。

    马琦这才重重叹了口气，面上换了副笑脸，迎了出去。

    霓裳阁内室，熏炉里燃着清雅的苏合香。

    “小姐！查清楚了！”秋容脚步轻快地掀帘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她快步走到卓青薇的书案前，急急道：“您猜怎么着？青龙帮的人今儿个天还没亮透就动了手。凡是被他们找过麻烦的铺子，米铺、布庄、脂粉店、甚至街角王婆子的豆花摊子…一家都没落下！全都送上了补偿。”

    她拍了下手，语气带着夸张的感叹：“咱们那笔余资，倒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卓青薇正执笔在那本“善缘册”上做着最后的记录，娟秀的字迹如行云流水。

    闻言笔尖一顿，一滴饱满的墨珠悬在毫尖，将落未落。

    她缓缓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先是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深深的惊异与玩味。

    “哦？”她轻轻搁下笔，那滴悬垂的墨珠终究没有落下。“这青龙帮的马帮主……竟也有如此急公好义、知错能改的时候？倒是稀奇得很。”   语气里听不出是嘲是叹。

    她站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到窗边。五月的骄阳正盛，朱雀大街上行人如织，车马粼粼。

    “可说呢！”秋容也跟到窗边，倚着窗棂，“我特意打听了，那些商户起初都吓得不轻，以为是青龙帮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来讹诈。”

    “结果送钱去的人点头哈腰，一口一个‘马帮主深感往日行事鲁莽，多有得罪，如今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特奉上补偿聊表寸心，往后定当严加约束手下，与邻里和睦相处’！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秋容模仿着那帮派喽啰的语气，自己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那些商户起初是惊，接着是怕，最后看着实实在在的银钱，可不就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对马琦那凶神，这会儿倒像是感激起活菩萨来了！”

    “嗬，”一旁侍立的林庆也忍不住捋着胡子，啧啧称奇，“这马王爷总不会是夜里挑灯苦读《道德经》，一朝顿悟了吧？”

    众人瞬间哄笑一团，然而，卓青薇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良知”，不过是权力倾轧下，弱者对更强力量恐惧的应激反应。马琦的“善举”，哪有什么仁心，只为求生罢了。

    不过，她可没什么心思同情他，自作自受，实属活该。

    “秋容，”她望着熙攘的街市，目光悠远，“既然马帮主如此‘仁义’，替我们省了事，那便将册子上记录余资的那一页，誊抄一份，连同我们霓裳阁收到应得赔偿的签收文书，一并封好。”

    秋容心领神会：“是，小姐，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