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宵(四)
第十二章 月宵(四)
※ ※ ※ 『尚未敞開心扉與你共渡此生的歲月裡......我從不知道......原來身畔有親密伴侶,能夠併肩站在一塊說話,彼此緊挨坐著吃飯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 『很久很久以前,我便渴望將妳深藏起來,藏於我心中──保護妳。將一切紛紛擾擾的繁務重任,屏除在外......』 ※ ※ ※ ※ ※ ※ ※ ※ ※ 碧蓮天闕山脈,水仙宮, 蒼墨琴揹著師傅,降落到花崗岩建造而成的練武廣場上。 皎潔月光照灑下,場中二十支稀疏排列的草襖木人樁,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發毛。夜晚無論身在何處,倘若不經意望上一眼,將看見四排穿著塞草棉襖的無臉木人樁,直挺挺杵在場中凝視著你......他早想拆掉這些嚇人玩意,只是晚上一直很「忙碌」,才會保留到現在。 東廂房是弟子們住宿的齋舍,三樓皆為大通鋪,二樓是一間間擺放四架雙層床鋪的八人房。一樓是單人套房與室內練武場,套房是給成績優異的高期生和特等生居住。 想當初他以十六歲之齡,靠著傑出輕功,入主一樓末間套房,羨煞許多二、三樓師兄師姐。可惜後因某件事情曝光,而被踢到三樓大通鋪跟小屁孩一起睡。如今這座曾有過活潑嬉鬧聲、戶戶夜裡挑燈苦讀厚本參考書、對練吆喝聲不斷的東廂齋舍,卻是一片漆黑靜謐。他發誓,一定會讓門派再現昔日榮景,去掉師傅肩上重擔。 「琴兒,煙草盒擱在長老的房門口就行了。」 赤霜華把一堆購物品轉交給蒼墨琴,然後朝“水沐昭昭”樓的教學廳走去。「衣服記得收妥,糕點別忘了冰啊。」 「是!」蒼墨琴望著她曼妙背影,拾級越過廊前石階,踩上教學廳的駝色疊蓆。 他拎著大小包裝精緻的禮品盒手提袋,運功騰空躍起,輕盈落到“水沐昭昭”樓的三樓陽臺上,拉開兩道格窗拉門,踏入淳雅飄芳的寬闊臥房中。左面陷壁有一張加大型、精雕細琢的架子床,由粉紫床幔交幕遮掩內部一片柔滑舒適的黑綢床單、兩個金絲軟枕和長條抱枕的旖旎景色。 對面牆上『夜林裡仰望星空』的大褂布底下,角落各有一只雕蔓高几,放著多rou植物「芳香波」盆栽,拱襯中央一張特大尺寸的貴妃椅,和一張寬矮茶几。 右手方,則是靠牆的朱漆衣櫃、山毛櫸書櫃跟木紋冰箱──他想過要不要弄個兩用小柴爐,冬季燒柴添溫又可方便炊事。 過了房間中段帷幕的另一半邊,擺置一組黑褐案面的梨花木圓桌、四只彎腿圓凳的桌椅組,與牆角四盞麗緻的蓮花立燈。在樓梯口房門緊閉的側旁,是衛浴間。 他悉心改造的雅致大房,整間瀰漫「芳香波」的淡泊清香。不僅主臥室,從一樓山河彩繪隔牆之後的內廊走道和溫泉池環境,直至三樓主臥室的清潔維護、改良建造等工程,全是他一手包辦,天天勤快打理。 這是他倆夜晚休閒嬉戲的私密空間,不特別講究點怎麼能住得舒服? 房內現下僅靠月光照明,天花板垂吊五盞的八角流蘇燈籠,正在沉睡中。 蒼墨琴屈指一彈,指勁打開門邊開關,點亮八角吊燈與四盞蓮花佇燈,澄黃光輝立時綻滿寬闊臥室──地纜電線是獨孤長老偷牽過來的,理由是「我們不是原始人!」。但官府若來「查電」,老伯講明一概不負責任也絕對找不到他的人。 蒼墨琴脫掉鞋子、放下煙草盒,浮起身子,往右飄過描繪精美花紋的高級地毯、穿越臥室中段的粉紗落地罩,來到罩腳旁邊的雙門木皮大冰箱前,拉開冰箱門、將袋子裏的桂花糕、綠豆糕、芋頭酥等糕點盒,全數放入冷藏間。把買來的衣物暫擱在貴妃椅上,然後火速飛到陽台那邊,關好拉門,穿上鞋子、拎起煙草盒朝西廂飛去。 西廂二樓:「兵器庫」、「雜物庫」、「藏書房」、「長老寢室」。 西廂一樓:「伙房」、「食堂」、「廁所」、「男浴堂」、「女浴堂」──由於長期財政困難關係,因此顯得簡陋樸素,也無從擴建增築。 他落到獨孤長老的房門外,發現門把掛了一塊寫字板「外出中」,便煙草盒擱在門旁一只籐編搖搖椅上,之後跨越翠竹欄杆,跳下去。 他踏進伙房,左側牆角是一道嵌了四口大鐵鍋的磚砌灶頭,和一堆堆薪柴剖片。柴堆上的牆面,貼了一條黑字紅聯「柴火燒出好味道」。 獨孤老伯的廚藝,除偏鹹了一些,算是好吃。他曾虛心求教,學會幾道菜,爾後師傅的健康餐點都是由他負責。 他走到胡桃木皮的六門大冰櫃前,拿出哈密瓜和水梨,接著隔空御物,抽出灶頭旁壁掛刀架帶上的剁刀與橄欖木砧板、餐具廚櫃的大號青瓷酒壺和小杯子。然後把水果扔到砧板上,開始御刀剁剁剁剁剁...... 他抱起『醬香?都鐸白酒』的罈子,斟滿大號青瓷酒壺,很快就做完兩大盤糕點水果拼盤。 ※ 廳外練武場中的蕭條景象,令赤霜華深感挫折憂傷、煩躁徬徨,直想拋開一切,跟徒弟逍遙自在去世界各地遊玩旅行,什麼都不管。若非有他存在,她或許會踏入極端方向的歧路,悖離仙宮宗旨而不擇手段的經營門派。 也正因為他,她才能解開心結而練成水象聖典,更是遠超歷代功法的頂點紀錄,達到數任掌門不曾企及、臨近五宮創始者的境界。創始者毫無疑問是名主宰,一個浪跡千百頁異次元世界、極少歸鄉回來探望故土風情的男人。 她與他的師徒發展,如今細看下來,甚是離譜荒誕。原初只想撿個關門弟子作傳承,不料後面卻演變成她的頑熊夫君。 一想到那頭模樣欠揍的大狗熊,赤霜華不由輕笑起來,走到教學廳北面山河彩繪壁的側邊鐵門,解鎖拉開厚重塗漆鐵門,跨入後廊。 這塊門板原本是沒有的,成婚後,莫名多了這扇鐵門。全因為他的變態規定──夜晚後廊至三樓臥房的家園範圍裡,她只能穿他改造過的薄紗睡袍走動,任一件薄紗都不超過兩層。那些寬袖薄紗裝,後擺一律開衩至臀溝上的繫帶處,兩肋側邊也各開一道口子,方便他賊手伸進來,摟攬她腰肢...... 此後,她夜晚無論是在書房內查閱典籍、走在樓梯及廊道中,或是閨房裡半躺在貴妃椅上看書,都得應付他各種突擊、奇襲、偷襲,瞧瞧這有多誇張。 她站在後廊,看著徒兒傾力打造的「月下醉夢池」。 寒月幽光照耀下,清澈的溫泉池泛著粼粼銀波且蒙上一簾簾朦朧水霧,池面零綴朵朵紅白花瓣,應風吹襲而旋舞漂流。樸拙挺拔的黑松樹,圍於北弧池岸上,恍若謙和有禮的老侍者。松下栽種一片錦簇花草:芙蓉、櫻草、水仙、形似繡球的藍雪花、茉莉花。 如此風雅愜景,證明打造者的用心。但近年有些變動,池中多了一根漢白玉雕花柱,其居心甚是險惡、花樣又是翻新了好幾種。每當她望見那支綁人柱,心兒總會怦怦怦亂跳。 後廊末端浴室。 蒼墨琴對著一面橢圓框鏡刷牙,刷畢將漱口水吐進原木寬槽裡、開水沖一沖,隨後走到杉木泡澡桶前沿,拿桶邊高腳几架上的小木盆,舀起桶內溫水往身上灌澆,抓起几架第二層置板內的澡豆丸,開始搓洗身軀。 他此刻心情火熱亢奮,躍躍欲動,待會就要與仙子師傅進行一場或幾場酣暢淋漓的rou搏切磋。像這樣在家悠閒的好時光,恐怕剩沒幾日,所以每一刻都得全力以赴。雖然外宿打拼事業仍舊可以rou搏切磋,但舒適度、自在度和環境衛生,跟家裏差很大。 帶著自備的盥洗用具、床單被套、衣物毛巾,連月在外地跑來跑去是一件麻煩事,既占空間又得花時間清洗,丟給洗衣機還會忘記,有事耽擱而悶到發臭。另一個選項是砸錢買新的,然後隔一段時間再買新的替換舊組,或者洗一洗重複使用,結果還不是一樣。 他穿上黑色長袍,步出浴室──見對面樓梯旁、另一間浴室的門板仍是閉得緊緊,便知師傅還未完事。 他順著池畔石階走下去,走到一百二十多公分深、水溫三十八度的池子裡。他太高大了,只好蹲著移動,這水位本非按他身高設計。 他仰躺在暖和的池面上漂漂浮浮,舒適得撥著泉水哈哈朗笑,幾片花辦也被撥到團團轉。 形如岸彎的池畔石階上,擱了兩大盤種類豐富的飲料點心,有酒有茶又有糕餅水果。後廊牆面,精心彩繪了幾棵落英繽紛的優美桃花樹,和雙翼豔麗的蝴蝶群。 他游至廊邊,背倚環石階,仰望天空皎月,安靜坐在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