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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窒息。 像被抽干了所有力量,然后被蛮横地塞进一个狭窄、逼仄、锈蚀的壳子里。澜的意识在黑暗的海渊里沉浮,每一次挣扎都换来更深的无力感。他,七海之中公认的浪子,万顷碧波上最恣意的风,此刻却成了一条……咸鱼。 字面意义上的。 粗糙的盐粒摩擦着他干瘪的鱼皮,曾经流转着瑰丽光泽、引无数海洋生灵痴迷的鳞片剥落殆尽,只剩几片可怜兮兮地黏在要害处,黯淡得像沉船的旧漆。他能感觉到曾经浩瀚如渊的魔力被彻底锁死,不,是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只有一种空,一种从神魂深处蔓延开的虚弱。 那些脸……艾尔文温柔缱绻的蓝眼睛,西琉斯燃烧着野性的笑容,墨菲斯清冷如月的注视……一张张,一幅幅,最后都化作冰冷刺骨的锁链,带着被他戏弄、辜负、抛弃的滔天怨愤,将他死死钉在这具咸鱼的躯壳里。 海王翻车?他澜本人纵横情场千万年,从未想过这荒谬的四个字会落在自己头上,还是以这种彻底到近乎羞辱的方式。 每一条鱼都不无辜。 尤其是他。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翻车的屈辱和滔天的恨意。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窝窝囊囊地变成一条真正的、风干的咸鱼!封印总有漏洞,那群乌合之众的前任联手,也未必真能天衣无缝。他需要……一个真心人。 脑子里冒出这个古老传说时,澜自己都觉得可笑。可这是他目前能抓住的,唯一的,渺茫的稻草。 真心人?他的真心早喂了深海巨妖,剩下的全是虚情假意和恰到好处的温柔。谁又会对他付出真心? 一个名字,一个他极度排斥、视为死敌的名字,突兀地跳了出来——阿尔弗雷德。 那个古板、固执、浑身上下写满了“秩序”与“戒律”,发誓要用圣光将他这等“海洋渣滓”彻底净化的圣骑士。那个唯一一个在他万千风情面前毫不动摇,甚至几次三番差点用那柄该死的十字剑把他钉在礁石上的男人。 去找他?无异于自投罗网,主动把鱼头伸到铡刀下。 可……目前还有别的选择吗? 咸鱼澜用尽这具破烂躯壳里最后一丝气力,在那片荒芜的海滩上艰难地、一寸寸地扭动。沙子磨得他生疼,阳光晒得他发晕。他找到了一片稍微锋利些的贝壳碎片,忍着剧痛,从自己尾鳍根部,撬下了唯一还算完整、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微弱水元素波动的护心鳞。 含着那枚带着腥咸血气和小得可怜的鳞片,澜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圣光那令人作呕的敏感,开始了漫长的“爬行”。穿越泥泞,滚过石砾,躲过野狗的垂涎和孩童好奇的手指。尊严?那是什么?比得上活命重要吗?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几乎要彻底散架,意识再次沉入黑暗前,他看到了。 那栋孤零零矗立在悬崖边上的石屋,简洁,坚固,一尘不染,像它的主人一样,透着冷硬和不容置疑的秩序感。浓郁而纯粹的圣光气息几乎要让作为黑暗生物的澜当场融化。 他瘫在冰冷的石阶下,连抬起鱼头敲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终,他只能用了最原始,也最屈辱的方式——像条真正的濒死野狗一样,用头顶着那枚鳞片,极其微弱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那扇厚重的、雕琢着圣纹的木门。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