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东上门
原东上门
第二日是厂休。 天刚朦朦亮,程袅袅便像只提线木偶般在屋里焦躁地来来回回走动,鞋底踏得地板吱呀乱叫。 她怕他来,更怕他今日来,闹得整条胡同都探头。 程母攥着抹布,心口跟着女儿脚步一颤一颤;沙发上,程父抖开报纸,沙沙声却盖不住空气里的压抑气息…… “叩、叩、叩——” 三下敲门声像钝钉砸在母女心上。程母一把抓住女儿冰凉的手,掌心潮得发滑。她没细问过袅袅那几年在乡下的事,只瞧她回来时人瘦了一圈、笑里带怯,便晓得那男人不是善茬。 如今看自家一向昂着脖子、骄傲极了的姑娘, 被几声门响就惊得如一只扑棱的雀—— 哪还用问? 那门外站着的,分明是讨债的阎罗! …… 程母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这才拧开门锁。 门缝一开,外头的寒气卷着阳光扑进来—— 原东站在光里,肩背把门框都衬得窄了。褪了色的粗呢外套勒出硬朗线条,半点不像他父亲年轻时的文弱,倒活脱脱是他母亲那副倔强锋利的骨相。 巷口有邻居探头,程母心里一紧,只能侧身让路:“进来吧。” 原东点头,提着两网兜罐头、麦乳精和少许烟酒,长腿一跨就迈过门槛。擦身而过时,他余光瞥见妇人眼底藏不住的嫌恶,嘴角极轻地扯了下—— 这人果真跟想象中一模一样。 他早知晓程袅袅是谁的女儿。 外人都传,当年程母当初被他父亲一家收养,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早已私定终生。后来,却被他母亲活生生拆散;程母远走他乡那天,他那温和良善的父亲也像变了个人般,再没露出个笑脸…… 自他记事起,他就听过父母无数次争吵,剪碎的声音一刀一刀割着耳膜…… 在碎裂的碗碟与哭腔之间,总有一个名字被反复撕扯—— “原淑兰”。 据说是他父亲取的,母亲厌恶到后来再不愿开口说这三个字。 当初听到她的女儿竟下乡到原野村,他便知道,这人心力颇深,能顺利扎根在A市高嫁一位年轻有为的知识分子,还能在临走时轻而易举离了他父母的心,从此让他们家支离破碎…… …… 屋内。 程父连忙起身,接过沉甸甸的网兜,客气地让人坐下,声音带着热络:“吃了吗?没吃就在这儿对付一口。一一呢,怎么没一起来?” 原东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带锋:“吃过了。一一刚换新学校,不好请假,改日再带她来看您。” 一句“改日”,像提前递上的宣判书,程母的脸色更差了。原东仿若未见,只侧过身,目光落在一旁的女人身上,声音轻得像雪落—— “东西都收拾好了?” 程袅袅抿唇不语,指尖掐得裙边发皱。程父拍了拍她肩膀,叹息里带着认命的沙哑:“孩子,既然你来了,咱们就把话摊开说吧。” “袅袅是我们捧在手心长大的。为了她的前程,我们确实对不起你跟一一。”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如今你执意要一个完整的家,我们开不了口说‘不’。” 话音沉到最底,程父抬眼,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原东脸上—— “只一条——别勉强她,更别伤她。若回去还是过不成,劳烦你亲自把她送回来,我们老程家,永远给她留着位置。” 原东迎上那目光,眼底无波,指尖却微微收紧,沉默着。 半晌,他轻轻一点头。 …… 巷口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程袅袅空着手,低头只盯自己的眼前,像要把青砖缝里的野草数清。 原东单手拎着那袋沉甸甸的秋梨,步子不疾不徐,背影像一堵墙,替她挡了风, 也挡了回头的路。 她不肯收拾行李,他便索性什么都不让她带,只把程父硬塞的鲜梨接过来——果皮上还沾着晨露,轻轻一碰,凉得透心。 纺织厂今日休息,胡同里满是来往的熟人,多年的邻居们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前头那男人肩背阔得把阳光都劈成两半,冷脸一摆,便没人敢靠近;后头的程袅袅却像被推到戏台中央,每一步都在众目睽睽里放大。 “袅袅?” “真是袅袅!前头那人是谁啊?瞧着不像何家那小子啊……” 低低的惊呼此起彼伏,像雨点砸在她背上。 她想躲,却被那道背影牢牢牵住——这男人偏挑了休息日来,分明是把她的退路当众剪断。她咬牙瞪他挺拔的后背,心里狠狠啐一句: 狗东西,算得可真精! …………^o^………… 作者有话说:来晚啦,谢谢宝子们的珠珠~俺一定加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