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一個月
忍了一個月
嚴謙其實早就料到,消息封鎖的速度太快,只有幾個人辦得到,除了黃盛以外也就嚴律書身邊的周律師、徐秘書有這能力,這些人若沒有收到嚴父的指示也不會有動作。嚴謙一開始便推斷嚴律書狀況明朗,所以回國才會先去公司,而不急著探望。 相比之下,去公司緊急發布嚴律書的代理,避免大權旁落小人當道,再將嚴律書周邊近期的人際互動徹查一遍,這些事可麻煩許多,還得保持低調,處理起來快燒斷嚴謙的腦神經。終歸是他,才一晚上已經查出了蛛絲馬跡。 但他還是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 「您事先知道會出事了吧?」嚴謙開口,語法是疑問句,語氣卻十分篤定。嚴律書吃著宋俊端上桌的水蜜桃,聳聳肩不置可否。 嚴謙接下來的問題才是重點「但黃盛跟司機還是開車了?」宋俊像是突然接受到什麼訊息,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內心明顯動搖。 嚴律書沒有回應,繼續若無其事地吃著水果,彷彿沒聽見嚴謙的問句,正是這樣的反應反而讓嚴謙確認了他的回答。 簡而言之,有人想讓嚴律書發生車禍,他提早得知消息,但他卻放任或故意讓黃盛及司機去替他擋災,事後他營造自己也在車內的假象,躲到暗處伺機而動。 嚴律書有仇人並不令人意外。縱橫亞洲多年,被嚴氏當作墊腳石、替罪羊的肯定不在少數,想要他性命或從中獲取利益的人十隻手指頭也數不完。 但值得他犧牲兩名部下的生命去揪出幕後黑手嗎?甚至其中一個是黃盛?死心塌地跟著嚴律書近20年,對集團貢獻甚鉅的黃盛? 這是嚴謙想不明白的地方,也是把黃盛當作偶像追從的宋俊剛才鵜鶘灌頂後明顯動搖的原因。 ———————-——- 時間鄰近中午,謝言等人終於得以進入病房探望,她穿著無菌衣手足無措地站在黃盛的床邊。床上那人看起來好陌生,蒼白的臉死氣沈沈,露出毛毯的部位全綑滿繃帶及紗布。沒有了平時掛在臉上的溫暖笑容,這副軀體就像雕刻得不盡完美的蠟像,毫無真實感。 眾人沈默不語,沒有人感覺不到縈繞在心頭的恐懼,距離手術結束已超過18小時,黃盛還沒醒,極大可能會永遠沈睡。 「盛哥??」謝言終於忍不住輕喚,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哽咽,身體也在顫抖。黎宇平跟黃安烈分別站在她的兩側,似乎擔心她又會因情緒起伏跌宕而癱軟無力。 想到從小到大,黃盛是最無私地對她好的人,她眼淚奪眶而出。她從沒想過黃盛會這麼早就離他們而去,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她還沒報答他,還沒真切地感謝他,還沒好好地告訴他自己有多麼依賴他。她內心有對黃盛的感情有多少,後悔就有多少,若黃盛真的辭世而去,遺憾會流淌在她的血液裏,一輩子折磨她。 謝言努力睜大眼睛看著他略顯滄桑但是仍然英俊的臉龐,多麼期望下一秒他能坐起來,用他一貫帶點歉疚的笑容,溫柔地說「我沒事,抱歉讓妳們擔心了。」 謝言太傷心了,忍不住發出抽泣的聲音。一瞬間黃盛的眼皮跳了一下。 謝言瞪大眼睛,是不是她看錯了? 接著他的眉毛又抽動了一下。 「盛哥!」謝言突然提高了音量,她想握住黃盛的手,但是怕弄疼他,哪裡也不敢碰。「盛哥你醒了嗎?」她心急如焚,多想將他就這樣搖醒。 黃盛眼臉微微抖動一陣,終於緩緩睜開了眼,艱難地眨了眨看向她們,但是馬上又閉上,他皺起眉頭表情痛苦。 「醫生!護士小姐!他醒了!」黃安烈咋咋呼呼地衝出病房去大聲通報。 黎宇平安靜跪倒在地上,雙手撐地,激動地大口呼吸著空氣。 謝言全身顫抖,她邊哭邊笑說「盛哥、盛哥醒來了!」她幾乎要原地蹦跳起來。 失而復得的感覺是如此美好,謝言滿腦子只想著未來要對黃盛加倍的好,他這輩子為他們付出的太多了。 ——————————- 謝言不顧眾人的反對,毅然決然辭去了她一直視為對集團報恩的工作,自告奮勇擔下照顧黃盛的任務。 本來主管還親自致電勸留,說願意讓她多請幾天假,事情處理好了再回去上班,畢竟謝言這麼高學歷又有能力的員工越來越少。 謝言扛不起人情壓力不知如何拒絕,剛好當天嚴謙給她打電話,她簡單說明了自己的處境,想尋求他的建議,嚴謙卻用冷淡的嗓音回覆,要她別理會別人、自己做決定。但從那之後辭職手續異常順利,主管再沒有任何表示。 黃盛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歷劫歸來的前三天,他幾乎整天都意識不清地昏睡著,讓眾人擔心不已。幸好他很確實地在康復,醫生跟夏文達夫妻說他的預後情形十分良好,完全復原只是時間問題。 考慮到黃盛行動不方便,林青清透過醫院同期的關係介紹來一位優秀男看護工來照顧黃盛的日常起居,但自從謝言抓到黃盛靠倚在床上還堅持請護工幫他拿筆電辦公的情況後,她便成了比以前病態家教李老師更嚴厲的存在。 謝言除了嚴密監督黃盛按時吃飯及大量休息外,還親自為他量身訂製了一套復健課程,包含肌力訓練、柔軟度拉伸、按摩甚至還有冥想課程,弄得不只黃盛,連一旁協助的看護工都悶得叫苦連天。 眾人見謝言挺擅長讓黃盛聽話,也就安心各自銷假回工作崗位。 在謝言寸步不離的照護及監視下,短短一個月內黃盛便已恢復到可以出院回家休養的狀況。 出院那天,謝言想起嚴謙說要來探望,卻一次也沒見著人影,若不是嚴謙之前主動安排個人病房給黃盛,還特別安了一間獨立休息室給謝言留宿醫院使用,偶爾抽空給她發消息,也會詢問黃盛的狀況,她可能真會給嚴謙扣上一個無血無淚的帽子。 午後,她正辦好出院手續,手上提著一袋藥,四處張望尋找原本該在附近等待的黃盛及男護工,此時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嚴謙,他身著淺色內著,隨意搭了件咖啡色夾克,難得穿得休閒,卻不減半分凌厲,僅襯托出了他的年輕氣盛。 此刻他正朝著自己大步走來,面無表情的俊臉,看不出是來迎接還是來算帳。 謝言無來由地心跳加速。 一個月未見,謝言辭了工作,為了照顧黃盛幾乎住在醫院鮮少回家,幾次回家拿換洗衣物,屋內冷清地讓她不禁打起冷顫。 嚴謙似乎也忙得不可開交,時不時在病房電視上能看見他出入公司被記者攝入的身影。 這個月內最火熱的新聞不外乎就是嚴氏集團遭仇家買兇殺人的事件,警察也來過黃盛的病房兩次,隨意做了些筆錄,貌似已有實錘的證據,所以只是走完流程。 謝言想到黃盛差點因此無辜丟了性命,就恨兇手恨得牙癢癢,得虧警察辦事效率高,五名共犯已逮住四人,只剩下主犯逃亡在外,但法網恢恢,束手就範也只是時間問題。 再來是嚴律書奇蹟似生還的新聞,兩週前他坐在輪椅上被推著出院,雙眼濕潤、聲音微啞地承諾會善用老天給他的新生命持續回饋造福社會的畫面,讓集團的股價兩天內翻了幾倍。 這段畫面黃盛重複播放了數次,所以連謝言都記得很清楚,她甚至察覺到黃盛暗藏古怪的情緒,但當下卻不敢多問。 住院期間謝言有想過要去探望嚴律書,跟嚴謙提了一嘴卻被他譏諷說連他自己都見不了幾回勸她別白費力氣,最終只好送送水果籃作罷。 一回神,嚴謙已站在謝言面前,碩大的身影籠罩著她,令她莫名緊張。「謙哥、你怎麼會來?」原是隨口一問,卻馬上後悔沒問他怎不早點來? 「來接妳回家。」嚴謙簡短道,語氣裡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他垂眸看著她對著自己揚起的俏臉,想接吻的衝動讓他嘴角不自覺地扯了下。 「來接我跟盛哥出院的嗎?算你還有良心。」謝言笑顏逐開,有意無意曲解他的意思。 嚴謙無語,看著她的笑容也懶得糾正,手一伸就要拉她手腕,黃盛清朗的嗓音卻先一步傳來。 「嚴理事,勞煩您費心跑這趟,實在不盛感激。」黃盛坐在輪椅上,刺眼的虛假笑容比平時更扎人,嚴謙內心對他的這番態度有底,故也不惱。 「恭喜出院,祝你早日康復。」他不急不徐吐了一句。 黃盛沒有回答,臉上的笑容溫度更冷了幾分,微瞇著的雙眼看不清情緒,氣氛陡然變得怪異。 謝言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觀察了他倆一會便靈巧地介入「謙哥,車子在哪呀?你不是來接我們的嗎?」 是來接妳不是來接他的啊! 嚴謙無語指向遠方一台黑色保母車,男護工很利索地將黃盛輪椅往那方向推。 謝言跟了幾步,轉頭又問道「車子載得下我們幾個還有行李吧?」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早已堆在門邊的幾箱行李,黃盛人緣好,裡面還有好多來探病的友人送的補品保健品,一個月都喝不完只得帶回家繼續。 敢情一個月未見,這小妮子忘了他尊貴的身分把他錯當成搬家公司的司機了? 「車讓給他們,妳跟我走。」嚴謙皺眉,忍不了一點,扯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身邊。 謝言身上的清香絲絲沁入,嚴謙內心突然被揉了一把,酸麻的情緒有些浮躁。 「不行,我跟他們走,在盛哥好起來之前我住他那裡。」謝言沒有用力氣抗拒,但是語氣卻很堅決。 嚴謙眼角餘光看見黃盛停下在不遠處,側耳在監聽著,心裡一堵,湊近謝言耳邊輕聲說「我忍了一個月,加上利息妳欠我不只30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