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3
心事3
雪停时谢津正在派出所办理户籍注销证明,罗廷芸和他一起,她年纪上来,眼睛不太好使,看不太清谢津手里拿的资料,模糊瞧见他从文件夹里拿出来的那张纸上印着死亡证明几个字,眼眶又红了。 到底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就算不提那一段短暂的婚姻,光是想想端着碗到彼此家蹭饭、考试砸了找对方父母签字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也足矣让她大哭一场。 从派出所出去后,罗廷芸想起了什么,对谢津说:“meimei公司有急事,先回燕城去了,你不要怪她。”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谢津将资料收进文件袋,垂下眼帘,“我知道了,没关系的。” 雪停了,她应该也已经坐飞机离开了。 谢津忽地有种冲动,他应该也去买一张到燕城的机票。 但丧假太短,谢铭去世的突然,也没有任何遗嘱,他需要去很多地方办公证手续,更别提罗廷芸还在这里,他等会儿还要送她去车站,免得她错过换乘回去的高铁。 这一天下来谢津的精神极度糟糕,按理说他早适应了这种连轴转一刻不停歇的生活,可父亲的骤然离世和跟徐因措不及防的重逢,都令他倍感疲惫。 晚饭谢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他的胃口差到了极点,凑合了几口过后,他给薄荷发消息,让她给徐因打电话。 谢津估算了徐因乘飞机的班次和到家的时间,她现在应该刚到家。 五分钟后,薄荷回复过来消息:没接电话,应该在睡觉吧,都这么晚了。 谢津希望如此。 奈何他的希望总是落空,第二天上午,薄荷打过来一个电话,她似乎在什么公共场合,压低了声音质问,“你干什么了?她发了高烧在家里晕倒了,我刚把她送到医院吊针。” 谢津默然,片刻后他开口说:“可能是冻着了,天气冷,你记得管护士要输液管加热器。” 薄荷在电话那边骂了一句,把电话挂断了。 谢津点了点屏幕,点开自己的微信小号,这个小号除却头像id外,朋友圈照片基本拷贝于一位朋友出国留学的meimei。他事先请对方吃了一顿饭,那顿饭除了他之外还有对方最喜欢的一位女明星,饭桌上两个女人聊得热火朝天。谢津则在仔细考虑发朋友圈的措辞,试图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无害的小女孩儿。 他想徐因对待比她年纪小的女孩子会下意识照顾一些,便利用了这份善意,为自己完成人设。 越夏,18岁,法国留学生,专业是艺术史,这些信息和“越夏”本人都大差不差,唯一问题在于“越夏”本人是个过分外向的人,开朗到社交悍匪的地步,并且热爱在社交媒体分享自己的自拍和日常。 需要提前和她通个气,假使徐因在社交媒体上刷到她后,会和她留言。 但谢津觉得大概率不会,徐因平常在社媒上一张照片和一句日常都不发,也很少去看别人的生活分享,她的首页被大数据推荐的只有各式各样的手绘博主和旅行风景记录,以及游戏攻略。 果不其然,从他用这个小号加上徐因的两年多时间里,徐因和“越夏”一次没和他提过自己在社媒上遇到过对方,“越夏”甚至疑惑谢津前女友究竟上不上网,否则怎么两年多了还没发现她微信里那个盗图狂魔。 盗图狂魔精心编辑了朋友圈。 【望眼欲穿地等待圣诞假期】 并且把这条朋友圈每隔几小时删了重发一遍,以免徐因看不到。 在这条朋友圈发布的第三日,在薄荷发消息说徐因住在她那里的第二天,徐因点赞了这条朋友圈,她在下面问:圣诞假期回来吗? 谢津靠在酒店的房间里,他昨天晚上在剧组忙到凌晨四点,五点多才回到酒店,一觉睡到中午才看到这条两个小时前发布的评论。 [越夏]不回 谢津挑了个猫猫叹气的表情包发过去,没脸没皮地管徐因喊“jiejie”。 而徐因也十分随意地给他回复了一句“抱抱”。 越夏开始把话题转到最近的天气上,说自己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徐因不出所料地回复说她也发烧输水了。越夏懂事地没问她为什么发烧,只是一边抱怨国外看病不方便,一边打听了徐因身体情况,最后给她订了一份营养餐外送。 半个小时后,徐因给谢津发回了一张照片,里面是拆开的食盒。 好了,起码午饭吃了,晚饭再发红包催催薄荷,让她带徐因出去吃。 不知道为什么,谢津对于给徐因花钱有种异样的满足感,立遗嘱那天是他自分手一年后最痛快的一次,其次是那年他和徐因在茶馆的意外相遇。 但对于谢津的这种心态,他的心理医生毫不客气地嘲讽他是“言情文虐文女主”,以自毁为桥段,试图达成让对方爱他的结果。 谁知道谢津听了后直接承认说,对,他就是这样想的,他最大的妄想就是,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徐因会在他的葬礼上哭泣。 最好是穿着他送的那件黑色婚纱。 心理医生麻木地在笔记本上写:治疗一年毫无进展。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过年前一周,罗廷芸忽地在微信上问他,你今年过年要不要到永川? 谢津想也不想地拒绝,他不能再让徐因遇见他了,她可能会受不住。 可那条消息回复后石沉大海,罗廷芸只是兀自在第二天说:你不要担心meimei,她今天回来我和她讲。 谢津对她的脾性知道的一清二楚,和罗廷芸讲话大多时候都没用,她会挑自己想听的听,不想听的全当看不见。 因为这个,他犹豫了。 他还是想回去,想亲眼见一见她,如果—— 谢津否决了自己的奢望,他想如果能为徐因开解一些呢?如果……她肯再和他讲一讲话呢? 再让他看一眼吧,他想见她。 罗廷芸通知他的太突然,申城到永川的票也早兜售一空,谢津为了去永川开了一天的车。 他的精神亢奋到不可思议,大脑因即将见到爱人而高度兴奋,那一路上谢津什么都没想,正如他过去无数次冲动之下,去到徐因的楼下。 谢津想,他只有见到徐因才会冷静下来,也只有她能让他冷静下来。 她想怎么样都是好的,她想让他还爱她,那他就继续爱她,她接受不了他的身份,他可以只做一个体贴的兄长。 就算徐因让他离开,谢津想他也都能做到。 他似乎变成了承载徐因情绪的容器,因她的一举一动升入天堂或跌进地狱。 无论喜欢还是憎恶,凡是她给予的,谢津都无比满足。 直至那个潮热的夜晚,谢津忽地明白为什么心理医生会时常不可理喻地看着他,说他在自我感动。 他违背了徐因的真实意图,他只想被她审判,来弥补强烈的自我谴责。 好在他的恋人又一次包容了他,她摸了摸他的脸颊,纵容了他的贪婪与无耻。 对他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