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醋【100收加更】
飞醋【100收加更】
晌午时分,闹市之中人声鼎沸。 一群小童摇晃着拨浪鼓,正追逐玩闹得十分起劲,浑然未觉身后行来的车辇,险些就要撞上马蹄。 好在,穿着斗篷的纤瘦身影,忽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只见,那人一把夺过拨浪鼓,抡着手臂往墙角一抛,随后掸了掸掌心,静待着小童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才怡然自得地转身,迈步朝着在巷口等她的青衣娘子走了过去。 “玉娘特地让你来接我的?小青竹~” 目睹方才那一幕的青竹沉默不语,显然是不愿搭理她,只冷着神情在前引路。 容卿被晾在原地,也不见恼怒,边摘斗篷边往前追,跟着青竹前后脚进了崔府的小门。 “我这不也是在教那些小孩做人嘛,话教人千遍不听,事教人一遍就会,他们知道世上有我这种恶人,往后才不敢在街市上胡乱冲撞。” 见前头的人还没慢下脚步,她顷刻便又转了语气,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轻叹着捧住了心口。 “好嘛好嘛,小青竹,你就当我是个坏人好了,的的确确,我也是嫉妒他们,毕竟,我这一生就没有过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候,在他们那个年纪,我家里的三族都快抄尽了……” “你这人,总爱揭自己的伤疤出来博同情,当真是不会疼吗?” 青竹终是蹙眉,停住了脚步。 “那不然,要我像你家娘子一样,成日都把苦憋在心里,等着百年之后在坟头长出一排黄连吗?” 容卿缓步上前,收起差点就要滴落的泪珠,拿袖沿拂了拂鼻头,玩世不恭地笑起来。 “世道本就磋磨人,人若还要自我磋磨,可怎么活?” 大抵是知道自己踩到了对方的隐痛,她这回没再往青竹身上贴,只循着熟悉的小路,径直走向了崔玉的院中。 “你又惹青竹了?” 瞧青竹备茶时,刻意没给容卿杯子,崔玉的视线不由在两人间打了一转。 容卿闻言,赶忙大呼了声冤枉。 将自己仗义救下小童,却被青竹冷待的事添油加醋,隐去后头最重要的对话,凄凄皑皑地跟崔玉诉起了委屈。 青竹知道娘子不会信她,但还是架不住心头气闷,瞧着她那副做戏的嘴脸,重重将手中的茶壶压在了桌上。 “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待人走远,容卿才松下擦泪的袖子,理了理衣衫,绕着崔玉的卧房瞧了一圈。 随后,意有所指的,望向窗外还未开败的桃花。 “正逢春意好颜色,这晚开的桃花,就是艳呐。” 她戏谑挑眉,瞧着男子留在房中的生活痕迹,盈盈笑道:“玉娘,你这病中的气色,瞧着反倒红润过从前了。” “你今日特意跑这一趟,是秦大娘子找上你了?” 见崔玉直入主题,容卿顿觉无趣,恹恹坐回桌前,自己挽袖捞了个杯子,斟上茶水。 “嗯,她也是个聪明的,你在郊外遇伏中箭,长公主将你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她不敢贸然找上来,便托到了我这里。” 说罢,她抬眸与崔玉对了个眼神。 “你先前猜的没错,那秦家大房的太夫人同亡夫确有隐秘,只是事情久远,秦家又捂得太严实,我们查探不清,等你同她们见上面,再摸一摸脉吧。” 她忽顿了顿,从怀中掏出张药方,递到崔玉面前。 “还有一事,自上次你让我盯紧秦家的庵堂,我便发现,秋闱后她们月月换药方,说是在给秦太夫人调理身体,但用药却多有生克,更似是在囤积药材。” 容卿指着几味药名,继续道:“这几个,我能确定是用来做春药的,剩下的还没有头绪……” “我在古籍上见过这个方子,”崔玉只瞭了一眼,面色顷刻变得凝重,“是神仙散。” 一时间,连容卿的眸中都闪现出了诧异。 “一个老媪,制这个做什么?”她蹙眉苦思,舔了舔唇瓣,又不禁望向崔玉,“玉娘,她可是,囤了大半年的药材啊……” 伴着夏日逼近,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陆知栩今早去户部,路过东市,恰巧遇上了挑担卖凉米糕的同乡小贩,欣然买了几块,就等着午间小休,悄悄溜回府去,亲自拿给崔玉尝尝。 寻常人家的娘子,多爱吃点甜的,偏她奇怪,蜜饯匣子里总放着些又苦又涩的杏干。 这回,他就是要好好掰一掰崔玉的口味。 在江南一带,每逢春末,酿了酒的人家若有发剩的酒曲,便会拿来蒸些凉米糕,用以祭拜酒神仪狄,已保酿造顺利。 陆知栩儿时最爱吃这个,只可惜,阿娘过世后便再没人为他做过了。 想着如今,能同崔玉一起吃上这家乡小点,好似两人的过往冥冥中也有了交集,陆知栩的脚步便不由轻快了起来。 为不让旁人瞧见,被参一个玩忽职守,陆知栩回来时特意把车停在了小门外。 打后门兴冲冲往院里走,眼看就要到崔玉的房门口,却意外碰上了正准备离开的清瘦男子。 或许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直觉吧。 只一眼,他便猜出了那是南风馆的花魁容卿。 说实话,崔玉从前的情史,他不是没好奇过,甚至,在两人婚后不久,他还劝过自己,要宽容大度的主动去了解一二,学些前车之鉴,才能避免步了前人后尘。 可如今人真到了眼前,什么宽容大度,什么主动了解,他全都抛到了脑后,光是要忍下想撕了对方的冲动,就足够让他咬碎牙根了。 瞧那弱柳扶风的样子,长得还不男不女的,崔玉以前究竟是看上他什么了?! 真不愧是在南风馆里伺候惯人的狐媚子,他才离开一早上,就巴巴跑来勾引他的夫人! 瞧着崔玉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着急了是吧? 哼,今日见就见吧,全当是最后一面,往后,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一只苍蝇飞进崔府! “陆大人……” 容卿瞧着他脸上变换的精彩神色,强压眸中笑意,清了清嗓子。 “后槽牙咬多了容易发腮,玉娘她,不喜欢脸大的。” 这头,幸灾乐祸的容卿拂袖而去,独留下了被搅乱的满院风雨。 那头,闻声出来的崔玉,就瞧着陆知栩气冲冲走过了她的房门,随后,整个崔府的下人都被耳提面命了一遍,不可放南风馆小倌入府的新规矩。 他吩咐完一切,本负气要走,可临到大门口,看见手里被捏坏了的凉米糕,又不禁鼻头酸涩,打心底里委屈起来。 陆知栩也分不清是何时,自己莫名又走回了崔玉的院中,静静立在门外,瞧她朝自己走来,眼眶便没出息地升起了雾气。 “这个时辰,郎君不在户部理事,怎么回来了?” 他恍若未闻,只不甘地一遍遍呢喃。 “崔玉,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再有旁人,你答应过的……” 崔玉被那偏执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愣,直到对方步步紧逼,将她压实在了墙上,才忽而反应过来。 “我和容卿,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骗人……” 坊间的传闻那么多,他还未认识崔玉时,耳朵里便已灌满了她同容卿的风月韵事。 豪掷千金的摘花宴、被买下赠他的南风馆、甚至拆掉一整座登云楼就为博他一笑…… 满玉京中,旁人总来来往往没个着落,唯有容卿,一直被她捧在手心里宠着,从未受过厌弃。 可真要陆知栩承认她心里有容卿,他又是千百个不情愿。 一时间,他是既想信崔玉,又怕信崔玉。 心中反反复复挣扎了许久,才忍下怀疑,试着先交出了自己的信任。 “给我解释,”陆知栩伏低脑袋,直盯着崔玉,满眼委屈,“至少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我才信你。” 静谧中,陆知栩等得耐不住性子,又急急喊了声“崔玉”。 对方这才回过神来,探手压着他的后脑勺,在他额前浅浅落了一个吻。 “郎君。” 陆知栩心跳如鼓,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直盯着崔玉眸中的倒影,只觉周身的血液都似解冻的春水般,渐渐荡漾了开去。 “她只是个与我同行一程的伙伴,要陪我走完这条人生路的人,只有你,也只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