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昔
第7章 往昔
周一的早上八点,孟以晚拖着步子走进了教室内。 她套着宽大的米色针织开衫,低马尾松散地垂着,几缕碎发随着哈欠轻轻晃动,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金色。 “快看窗外的那个男生,是不是那个哲学系系草?!” “哎呀我去,真的帅啊。” 孟以晚闻声抬眼,随后,她看见了窗外的人影。 江予穿着件黑色连帽衫,与那日一样,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走路的姿势没变,仍是那种带着点散漫的步调,仿佛对全世界都不太在意。 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睫毛在眼下拓出一小片阴影。 孟以晚的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似乎感应到什么,脚步微微一顿,偏头朝教室方向扫了一眼。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假装在记笔记。可笔尖悬在纸上,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再抬头时,窗外已经空了。只有一片银杏叶被风卷着,轻轻拍打在玻璃上,又无声地滑落下去。 讲台上,教授敲了敲黑板:“这部分是考试重点,注意记一下。” 孟以晚怔怔地看着窗外空荡荡的走廊,忽然觉得早八的教室冷得厉害。 陆思妍用笔尖戳了戳她:“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 孟以晚摇摇头,抿了口冰美式,冷冽在嘴里回甘。 上次离开他公寓前,两人进行了对峙,最后告别的并不愉快。 他已经三天没有联系她了。 孟以晚愈发的烦,思绪飘远,她想起了他们的初见——两个月前的一个寻常午后。 图书馆三层的空调总是开得太足。孟以晚把针织外套又裹紧了些,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前桌那个新生。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工装裤,桌上翻开一本哲学书,精装封皮上的烫金字母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这是她第三次在周四下午见到这个男生。前两次他都坐在同样的位置,每周都换着样,读着与大一课程毫不相干的书。 他的黑发看起来总是刚被风吹乱的样子,耳后一颗小痣在白皙肤色上显现。 “学姐。” 孟以晚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墨点。那个男生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正在对她微笑。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睫毛投下的阴影让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你的书。”他指了指她脚边。那本书籍不知何时滑落在地,封面朝上摊开着。 她弯腰时闻到他身上有薄荷气息,不像其他大一男生那样带着廉价古龙水或汗味。他的帆布鞋很干净,但鞋底边缘有磨损,像是走过很远的路。 “谢谢。”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干涩,“你是...” “江予,哲学系大一。”他说话时喉结的起伏很清晰,“学姐是孟以晚吧,在校园墙上看见过,经常被捞呢。”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在他锁骨处的银链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孟以晚注意到他的T恤领口有个小小的线头,这个微不足道的瑕疵莫名让她松了口气。 “那太夸张了,我……”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母亲”两个字让她脊椎条件反射地绷直。 等她挂断母亲的查岗电话再抬头时,江予已经转过了身,余留挥之不去的薄荷香味。 雨来得猝不及防。 孟以晚抱着书本冲到图书馆门口时,积水已经漫过第三级台阶。她翻找背包里的折叠伞,忽然闻到身后飘来淡淡的薄荷香。 “学姐?” 她回头,看见江予站在雨幕边缘。他的黑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白色T恤领口晕开一片深色。 “你没带伞?”她终于摸出那把草莓图案的折叠伞。 江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伞上:“没想到会下雨。”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像在克制一个喷嚏。 “要一起吗?”孟以晚撑开伞,“不过有点小……” “谢谢。”他已经自然地接过伞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我送你回去。” 伞面倾斜的瞬间,雨声忽然变得清晰。 他们沿着银杏大道慢慢走,不得不靠得很近。孟以晚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洗衣液的味道,清爽得像是夏天清晨的风。 “你肩膀湿了。”她注意到他右肩的布料已经变成半透明。 江予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淋湿了。”说着却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孟以晚抿嘴笑了:“逞强。” 她往他那边靠了半步,两人的手臂轻轻相贴。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温度。 “小心水坑。”江予虚扶了一下她的后背,手掌在距离她肩膀一厘米处停顿片刻,又收了回去。 雨点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忽密忽疏。有辆自行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溅起的水花让孟以晚下意识往江予怀里躲了躲。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的额头差点贴上他的下巴。 “抱歉…”她慌忙拉开距离,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学姐,”江予的声音里带着调侃,“你书包带子勾到我扣子了。” 她这才发现两人的衣角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江予低头解扣子时,发梢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 走到宿舍楼下时,雨势稍缓。江予把伞完全让给她:“到了。” 孟以晚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忽然说:“你拿伞回去吧。” “不用……” “反正我宿舍就在这儿。”她坚持道,“你还要走那么远。” 江予望着她,忽然伸手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刘海:“那改天还你?”他的指尖很轻地掠过她的眉骨,像对待一片羽毛。 “嗯。”孟以晚感觉耳朵发烫,“我们…加个微信?” 他掏出手机时,腕骨上的水珠落在屏幕上:“早知道该早点淋这场雨。” 孟以晚心下一颤,假装没听懂,抬头时,江予已经走进雨里,背影挺拔得像棵青竹。他忽然回头,对她晃了晃手机。 雨幕中,消息提示音响起: 【予以:周四下午两点】 【予以:图书馆老座位】 【予以:等你】 孟以晚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咬着吸管。 说什么“等你”,结果等人的是她。 江予迟到了二十五分钟。 “拖堂了。”他气喘吁吁地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赔罪礼物。” 纸袋里是两块蓝莓玛芬,顶部的蓝莓摆成了笑脸。孟以晚发现其中一个笑脸缺了颗“眼睛”,像是被谁偷吃了一口。 “这是……食堂买的吗?” 江予耳尖微微发红:“自己烤的。实验了三次才成功。”他指着自己卫衣上的面粉痕迹作为证据。 他们开始每周四的固定见面。曾经坐在他前桌的他,现如今与她面对面。 有时候江予会带来他翻译的诗歌,有时候孟以晚会分享她整理的案例笔记。 某个特别闷热的下午,江予教她辨认不同年份的墨水,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手腕内侧,说这种青黑色是“松烟墨”,像她眼睛里沉淀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