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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手心出汗的談判

    

第五十九章 手心出汗的談判



    兩天後的中午,陽光正烈,空氣彷彿都被曬出了細微的晃動。李經理的座駕穩穩地停在江大校門口。

    允詩閱早已站在樹蔭下等候,手中抱著一疊打印整齊的企划書。她換去了日常的輕鬆打扮,身著一襲剪裁利落的墨藍色套裝裙,腳步乾淨利落。妝容不濃,卻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眉眼間的堅定與清醒。

    那副模樣,不再是江大的學生,更像是某個初入職場的創始人,在為自己的企圖下注第一把。

    李經理下車,看了她一眼,神色輕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語氣不失溫和:“小允,大老闆只撥了一小時的午飯時間。你要加油!”

    允詩閱聞言,什麼都沒說,只是將手中的企划書輕輕抱緊了些。那一疊紙張薄薄的,卻像整個舞團未來的重量,被她緊緊攥在掌心。

    車輛駛入市中心主路,一幢帶著銀灰幕牆的寫字樓沈穩地矗立於眼前。李經理將車停在樓下的西餐廳門前,建築大門上雕金嵌銀,雖不張揚,卻處處透著資本的謹慎審美。

    餐廳內一派高端靜謐的格調。水晶吊燈投下柔和光暈,桌椅錯落有致,牆邊嵌著深色胡桃木格柵與古董式壁燈,像是專為老派資本家量身打造的用餐環境。

    服務員彬彬有禮地將他們引至最里側的一個四人圓桌。

    桌旁,唐立德已落座。

    他身形魁梧、穿著簡約立領襯衫,鬢角泛白,短髮利落,沈穩低調,整個人不怒自威,眉眼之間盡是長期位高所養出的沈靜威壓。

    他面前放著一杯黑咖啡,一盤只動了幾口的歐姆蛋,餐具對齊擺放,顯示出他慣於掌控的嚴謹和分寸感。

    他身上沒有任何炫耀的標識,卻自帶一種“送人入土”的氣場。這個年近七十、在殯葬行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老男人,安靜坐著,已足夠讓初次見他的人不寒而慄。

    李經理略帶拘謹地走上前,神色恭敬地躬身問候:“大老闆,我把小允帶來了。”

    唐立德抬起頭,眉眼裡仍帶著未盡的審視。他掃了一眼身側站定的允詩閱,目光在她精心打理的儀容上輕輕一停,隨即向椅背一靠,語氣淡得如同在翻一頁報紙:“嗯,這就是小衛的女朋友?”

    他語氣不重,卻帶著一種天然的壓迫力,像一道光影掃過,叫人瞬間站得筆直。

    允詩閱被看得背脊一緊,還是鎮定地點了點頭:“您好,我是允詩閱。”

    唐立德沒再接話,只是用指尖輕點著咖啡杯的把手,語氣像在處置一件並不緊急的小事:“坐吧。”

    李經理趕忙替她拉開椅子,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期盼。他自己也在唐立德另一側落座,脊背挺得筆直。

    “你們先點東西,一邊吃一邊說吧。”唐立德說著,重新端起咖啡杯,語氣里是與生俱來的上位者風度——不近人情,卻也不失規矩。

    他又看了允詩閱一眼,目光比先前多了幾分探查,像是對一個突兀出現在戰局上的變數產生了興趣。

    “小允是吧?聽老李說,你有一些關於舞團發展的想法要跟我彙報。”

    他頓了頓,輕輕一笑:“不介意我邊吃邊聽吧?”

    “當然不介意,”允詩閱答得恭謹而清晰,“能得到您的時間,我已經非常榮幸了。”

    她聲音雖輕,卻極穩。說完才悄悄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緩緩展開懷中的企划書。

    “唐先生,我想先談談目前舞團面臨的核心問題。”

    她語調穩重,語速不疾不徐,像是在向董事會做簡報,而不是說服一個陌生資本家。

    “目前舞團所有成員與團體之間,只存在最基本的雇傭關係。他們按月拿工資,但沒有股份、沒有話語權,也沒有歸屬感。於是就會發生阿興那樣的事——說走就走,不帶任何責任成本。這種結構,一旦碰上更有利可圖的機會,就容易土崩瓦解。”

    唐立德一邊端起咖啡輕抿,眼神依舊雲淡風輕。

    “我建議,從核心成員開始,逐步引入股份合約制度。用可變薪資加績效分紅的方式,綁定他們的心,也綁定他們的利益。”

    她繼續說道,眼神越發堅定:“歸屬感並非靠情感施捨得來,而是讓他們切實感受到舞團的興衰榮辱,與自己休戚相關。”

    “而且,”她翻到下一頁,“當他們變成‘共有人’,他們會自主打磨自我品牌,成為舞團‘不可替代’的個體。這對外部商業合作、資源嫁接、藝人運營,也都能形成互推結構。”

    唐立德這次沒喝咖啡,而是微微眯起眼,看著她翻動的每一頁。他的手指停在一頁細緻的數據表格上——盈虧結構、核心成員佔股比例、股份鎖定週期、品牌增值方向。

    “我甚至設想了一種雙軌制。”允詩閱輕輕吸氣,目光落回他的眼中,“既保留您對舞團的最終控制權,又在運營上放權給衛臨與其他主力成員,形成共識性的執行架構。”

    “你想得倒挺遠。”唐立德語氣仍淡,卻終於放下咖啡杯,伸手拿起了她的企划書。

    他開始自己翻看,每翻一頁,眉頭便收斂一分。許久,他低聲開口:“你現在還在讀大學?”

    “對的,我大三。”允詩閱抬起下巴,嘴角浮現一抹清淡的微笑。

    唐立德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像是在重新評估她的份量。氣氛短暫地沈默下來,只剩杯盤輕響和窗外的陽光落在桌面。

    幾秒後,他將企划書扣合放下。

    “小允,”他的聲音終於不再像剛才那般浮於表面,而是沈了幾分,“那你告訴我,你想從這份提案里拿到什麼?”

    這是最關鍵的一問。

    允詩閱的脊背在那一瞬拉直,眼神沒有回避。他們目光相接,氣場對峙,但她的聲音仍是溫和的。

    “我想,衛臨可以成為舞團的大股東之一。”

    唐立德沒有反應,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他只是緩緩合起雙手,像是在等她的下一句。

    “我知道這聽起來不合常理。”允詩閱語速略有加快,“但如果您看重的是長期盈利能力,那麼讓最有能力也最有責任心的人成為執行合伙人,未必不是一種更穩妥的方式。股份雖然減少,但執行質量提高、凝聚力增強,整體收益反而可能更高。”

    “一個企業,不怕人多分利,就怕人心渙散。”她輕聲補上一句。

    唐立德依舊沈默。他的目光像看一個投標人,也像看一顆未經雕琢的原石。空氣彷彿陷入拉鋸。

    而允詩閱,手心已經微微出汗,卻沒有移開視線。

    終於,他開口了。

    “行。”唐立德端起咖啡,語氣極輕,“但前提是——你們得贏了這場總決賽。”

    話音落下,他的視線卻並未從允詩閱臉上立刻移開,彷彿在等待她退卻,或是繼續。

    允詩閱卻沒有停。

    她深吸了一口氣,手心的汗還未乾,聲音卻越發平靜:“唐先生,為了這場比賽,我還有一個請求。”

    唐立德輕抿一口咖啡後,語氣平穩中透著幾分試探:“所以,要多少資金?”

    他的眉梢輕挑,像是早已習慣別人開口的方式——項目、計劃、熱情,歸根結底,落點還是錢。

    允詩閱卻搖了搖頭,語速不疾不徐:“不是資金。”

    她頓了頓,眼神一寸一寸迎上他的。

    “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