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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深色套裝裙

    

第六十章 深色套裝裙



    “不是資金,”允詩閱看著唐立德,聲音清晰而堅定,“是人。”

    她的語氣乾淨利落,直切要害。

    唐立德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頓時亮了些,語氣帶著一絲疑惑和審慎的玩味:“人?你是想我幫你找舞者?”

    允詩閱輕輕一笑,那抹笑容既溫和又篤定,藏著一股從容的聰慧。

    “唐先生,您誤會了。”她語調柔和卻不失鋒利,“我需要的,是您的律師團隊。”

    唐立德眉心微沈,顯然沒料到這一步。她繼續緩緩道:

    “請您幫我們擬一份聲明,強調Ninjutsu舞團的所有創意與編排均為原創,並且我們有完整的影像存檔為證。若任何舞團在內部人員流出後惡意抄襲,我們將立即發起訴訟,並追求高額賠償。”

    她每個字都不緊不慢,像早已推演十遍百遍,落點分毫不差。

    話音落地,李經理的臉色微變,像是被猝不及防地點中要害。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像是反應過來允詩閱這句話背後藏著的真正用意。

    她不僅是在防阿興洩密,更是用這份法律聲明,正面回擊Beast那些暗地裡的挖角行為。

    唐立德沒有立刻回應。他垂著眼,指尖緩緩在咖啡杯沿轉著,像是在權衡,也像在思考那位小姑娘究竟想走到哪一步。

    空氣安靜了數秒,像驟然停頓的弦。

    “可以。”

    唐立德終於出聲,語氣低沈,卻乾脆利落,字字如鐵。

    他說這話時眼神是穩的,語氣是不容質疑的,像是一個早就習慣於一錘定音的決策者,哪怕前一秒還在觀望,下一秒也能立刻下注。

    允詩閱看著他,唇角緩緩揚起一抹勝券在握的笑,那笑意不張揚,卻像她早已算准他會答應這一局。

    她停了一秒,聲音微微一轉,卻依舊溫柔堅定:“還有一件事。”

    允詩閱放緩了語調,眼神卻依舊堅定,彷彿蓄勢待發的下一個請求早已等在心口。

    “還有一件事……”

    她頓了頓,像是有意吊起對方的注意力,然後語速輕柔卻毫不猶豫地拋出那句:

    “我想借您的——法事樂隊。”

    唐立德原本扶著咖啡杯的手指一僵,眉心微皺,眼底短暫失焦。

    “啊?”他低聲重復了一遍,嗓音里夾雜著從未有過的錯愕和遲疑。

    一旁的李經理簡直沒忍住,嘴角猛地抽了抽,像聽了個冷笑話,又怕自己笑得太大聲。

    她穩得如松,唇角揚起一抹更深的笑意,那眼神有光,是敢在絕境中翻盤的鋒芒。

    “我知道聽起來荒唐,”她輕聲道,語氣不緊不慢,卻句句有力,“但正因為荒唐,才有可能出奇制勝。”

    唐立德沒有接話,只是盯著她。他的眼神像刀鋒,卻不是質疑,而是一種好奇——一種只在他發現新型商業模型或突破創意邊界時才會出現的神色。

    允詩閱繼續,不等他們回神:“他們收到律師信,會以為我們還在用原有編排,精力都投入在解析我們舊戰術。可我要做的是——徹底打亂他們的預期。”

    “我要用完全不同的東西上場:融合傳統樂器,用屬於南派的音樂,打造一個只屬於我們的主題。”

    她輕輕吐出五個字,

    “生命的敬畏。”

    唐立德靜靜看著她,眼神不再是初見時那種上位者的審視,而像是在凝視一顆不按常理生長的種子——荒誕,卻有趣。

    他的手指輕輕在杯壁上敲了兩下,那動作像是某種無聲的判斷結束。

    許久,他終於笑了。

    那是一種難得的、像是多年未見過新鮮玩意才會露出的笑。嘴角帶著一點隱隱上揚的弧度,眼裡卻藏著一整片波瀾未明的深水。

    “年輕人,膽子不小。”他抿了一口咖啡,語氣一如既往沈穩,但這次多了一層掩不住的興趣。

    “法事樂隊?”他挑了下眉,像是在品味這幾個字,“你知道他們平時只在什麼場合出現吧?”

    “我知道。”允詩閱看著他,眼神清澈卻帶著鋒,“所以我才要借。他們的存在,本身就充滿象徵性與儀式感。”

    唐立德沒再追問。他顯然已經明白她腦中在構建什麼。作為一個摸爬滾打大半生的殯葬業大亨,他太懂得什麼叫“儀式”、“驚詫”與“情緒衝擊力”了。

    他再次輕點杯沿,彷彿是一個無形的句點,然後看向李經理:“老李,我讓秘書安排一下,到時候讓她和你對接時間。”

    允詩閱聞言,眼眸微亮,卻沒有露出過多表情,只是輕輕頷首,一如她方才那整套提案一樣,從始至終都乾淨利落、知所進退。

    唐立德喝下最後一口咖啡,語氣緩緩,卻意味十足:“我就看看,你這個‘生命的敬畏’,能做到什麼程度。”

    ——————

    推開西餐廳厚重的大門,外頭的陽光刺眼而熱烈。

    午後熱浪撲面而來,瞬間衝破她在冷氣間維持的鎮定。允詩閱像忽然松了氣的琴弦,整個人一下子軟下來,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了出去。

    “哎喲——”

    李經理眼疾手快,迅速扶住她,手掌壓在她手臂上,還能感覺到那層細汗的溫度。

    “別嚇我,小允!”他一邊穩住她,一邊輕聲笑道,語氣里透出一種長輩才有的心疼與贊嘆,“你剛剛那番話,不可思議啊!”

    允詩閱輕喘著,面頰泛著潮紅,她故作鎮定地回了句:“我全程都在冒冷汗……我真的好緊張。”

    李經理感慨地看著她,“衛臨要知道你今天干了什麼,可能明天就要捧著戒指去學校門口下跪了。”

    允詩閱被他說得臉頰一燙,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您別亂說,我們還沒有到那種程度啦…”

    她聲音還帶著點輕顫,不是緊張,是那種過完一場心跳飆升的大戲後的反應——像剛結束一場高空跳傘,還沒徹底落地。

    李經理沒有再多說,只是笑著為她拉開車門,那一刻,像是在為某種新的階段,拉開了安靜的簾幕。

    ——————

    車子在江大校門口緩緩停下。

    正值上課鈴剛響,校園裡人流穿梭。允詩閱抱著電腦,從車上小心下車,腳步迅速卻不顯慌亂。她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套裝裙,在人群中分外醒目,氣質幹練得幾乎不像個大學生,引得幾個擦肩而過的同學頻頻回頭。

    她小跑著穿過教學樓前的林蔭道,裙擺在腿邊划出利落的弧線。午後的風將她額前幾縷細碎發絲吹起,她下意識地別到耳後,動作乾淨利索。

    坐回教室的瞬間,允詩閱仍喘著氣。

    “詩閱,你今天這身……”

    雯雯眼睛都快瞪圓了,像第一次看見她似的,“好正經!一進門我還以為新來的女老師。”

    允詩閱笑著搖頭,把電腦放在桌上,一邊整理呼吸一邊低聲應道:“別說了…這裙子跑起來真的很費勁,還有這高跟鞋,我腿都要廢了。”

    章語茜從她的另一側探過身來,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眼神又急又亮:“快說,見到了嗎?成了嗎?”

    允詩閱點點頭,動作很輕,但那一瞬間眼裡掠過的光,像長夜之後微微泛白的天色。

    “成了一半。”她聲音不高,卻沈著有力,“起碼,能先保住作品不被抄走。”

    她沒有詳細解釋太多,語氣也不見張揚。可章語茜卻開心地點了點頭,彷彿是來自對閨蜜的能力肯定。

    ——————

    放學鈴剛響,教學樓里傳出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與笑語。

    允詩閱正準備回宿舍換下這身套裝,手機卻響了——衛臨的來電。

    “我到你校門口了。”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卻透著她熟悉的急切。

    允詩閱無奈地嘆了口氣,還來不及脫下這身“盔甲”,只能頂著全場注目的目光快步走向門口。

    陽光正烈,她手臂夾著電腦,腳步穩而急,一身深藍色修身西裝裙在午後的光里勾勒出乾淨而利落的輪廓。

    遠遠地,衛臨就看見了她。

    那一瞬,他下意識地坐直了些,原本慵懶靠在椅背上的姿勢悄然收起。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她——是的,緊緊地。

    那身平日只在職場劇里見過的正式穿著,此刻卻穿在她身上,又嚴肅又漂亮。

    她快步跑來,額頭有些微微發汗,臉頰泛紅,像是剛剛從什麼重要場合抽身而出。她拉開副駕坐進來,一邊扇風一邊問:“你怎麼這麼早來?”

    衛臨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還黏在她身上沒收回來。

    允詩閱察覺到他的沈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臉上……有什麼嗎?”

    “不是。”

    他聲音低低的,像壓著什麼情緒,目光卻悄悄移回前方。他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時,還像沒從剛才那一幕里走出來,“我只是……從來沒見你穿得這麼正式。”

    “很奇怪嗎?”允詩閱略帶遲疑地問。

    “不是奇怪……”他像在思索詞語,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一收,嘴角抿起一條柔和卻矜持的線,“是……很好看。”

    那句“很好看”,輕得像是怕驚動她,又像怕自己說重了。

    允詩閱的耳根悄悄泛紅了,望向車窗外,唇角也悄悄揚起一個角度,什麼都沒說,但整個車廂的空氣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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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時,允詩閱將與唐立德會面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向衛臨講述。她說得認真,從如何提出需求,到對方每一個細節反應,全都一一還原。她甚至提到了自己最初的緊張與唐老闆的神色變化,卻只字未提自己當時額頭上沁出的細汗。

    當她講到那句“我還提出想借用他的法事樂隊”時,衛臨明顯愣了一下。

    他整個人怔在原地,全程聽得目瞪口呆,神情從驚訝到錯愕,再到徹底哭笑不得。

    “你……你怎麼那麼膽大?”他盯著她,語氣里摻著幾分震驚,“直接跑去和老唐講條件?”

    允詩閱眨了眨眼,有些沒反應過來:“老唐?”

    衛臨看她的反應像只呆鵝,忍不住笑了出來,語氣帶著點理所當然:“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小時候是鄰居家哥哥帶我去跳舞的?”

    允詩閱點頭,隱約覺得那段陳年回憶此刻忽然有了更清晰的落點:“你說的是……那個哥哥?”

    “嗯,就是唐立德的兒子,小唐。他爸為了小唐投資的Ninjutsu。”衛臨淡淡一笑,語氣卻透著某種遙遠的溫柔,“但是他為了完成母親的遺願,回去繼承家業了,現在常年在國外負責福地那邊的投資。”

    允詩閱怔怔地看著他,眼神一瞬間變得恍惚,語調也不自覺地低了下去:“那……他爸為什麼還留著Ninjutsu?”

    衛臨望著碗里升騰的熱氣,眼神靜了幾秒,才緩緩開口:“因為小唐開給老唐的條件。他回去繼承家業,我幫他撐著舞團,舞團是我和他的共同夢想。也是老唐願意繼續營運Ninjutsu的理由。”

    允詩閱嘴角彎了彎,心口某處像被輕輕觸了一下。

    “你竟然和他有這種淵源?!”允詩閱聽完,整個人都有些炸毛似的瞪著他,語氣里透著不可置信,“還害我擔驚受怕了好久!”

    她嘟起嘴,語氣嬌嗔得像是撒氣的小貓,尾音拖得長長的,又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委屈:“早知道你直接和他說就好了啦!我根本不用那麼緊張。”

    衛臨聽她這語氣,嘴角不由得一揚,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緩緩摩挲。他低低一笑,嗓音帶著點寵溺的懶意:“那怎麼行?這種事當然得你來講啊。”

    他頓了頓,眼角帶著點調皮地看著她,眨了眨眼睛:“你的計劃,你出面才有分量。而且……也讓老爺子知道,我找了個聰明到讓人羨慕的女朋友。”

    允詩閱原本還想再埋怨兩句,聽到這句,臉頰一下燒了起來。她低下頭沒再說話,唇角卻悄悄翹了起來,心裡軟得像被春風拂過。

    衛臨緩緩收起笑意,那雙眼裡卻一點一點變得沈靜而熾熱。他看著允詩閱,像在用目光一寸寸描摹她眼中不動聲色的堅定。

    “詩閱。”他低聲喚她的名字,聲音里沒了調侃,只剩最純粹的認真與情意,“你的創意,是你獨有的。你這麼優秀,應該被更多人看見。”

    他說到一半忽然停下,像是怕太快,說不出那份重量。然後,他才一點一點地補上那句壓在喉間最久的話:“我真的……很感激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有你,真好。”

    他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帶著某種不可動搖的堅定。

    允詩閱望著他,輕輕點頭,眼角泛起些微亮光。那一刻,她心頭浮起的,不是甜言蜜語的歡愉,而是一種被深深看見、被全然信任的溫柔踏實。

    “不過——”衛臨忽然出聲,語氣輕飄飄地拉長,像是要轉個彎,“你那個‘法事樂隊’的想法,我到現在還沒完全聯想到。”

    他眼角帶著笑,語調半是認真半是打趣:“所以,我們是要跳‘破地獄’還是‘金剛舞’?”他說著,忍不住低笑了一聲,“你也太會出奇制勝了。”

    她挑了挑眉,小聲笑道:“我這是文化融合,讓大家看到‘嗩吶’、‘銅鑼’、‘絲弦’這些樂器也可以很潮流。”

    衛臨偏頭看著她,眼神忽地柔下來。他的聲音放得更輕了一點,像落在桌邊的溫熱水珠:“你的想法,我陪你一起試。”

    他頓了頓,低低地補了一句,目光沒離開她:“為了舞團,也為了我們。”

    允詩閱聽著這句話,笑了,那笑容里有松了一口氣的釋然,也有一種被看見的驕傲與安心。

    晚餐結束,衛臨低頭看了眼手機,又望向她,語氣像是隨口一說:“今晚小傑有Breaking的公開課,其他人都不回來。”

    他停了下,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瞬間藏不住的期盼便浮了出來:“要不要去隔壁監控室看看?我們以前排練的視頻應該都還在,說不定……能給你一點靈感。”

    允詩閱正擰著杯蓋的手頓了頓,眼睛在燈光下泛起一層亮意。

    她抬頭看著他,沒多猶豫就點了點頭,語氣輕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