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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f她嫁给了四哥(二)

    

番外——if她嫁给了四哥(二)



    (4)

    周述住得虽然不远,却很偏僻,院落静幽幽的,门前老槐树枝叶繁茂,投下一片斑驳绿影。不像是年轻人住的,倒像是个老学究。

    相思特意登门拜访,为了上次的事情,总觉得过意不去。

    周述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袖口略微敞着,露出一截绷带缠裹的手臂。听说是相思来了,先是一怔,旋即撑起身子,整了整衣襟下摆。

    相思走入屋内时,就看见周述立在榻前,脸色不大好看,眼下略青,想来夜里并未睡好。

    “你……你还好吗?伤口……如何了?有愈合吗?”

    周述指了指手臂:“小伤,不碍事。”

    “小伤?”相思眼圈都红了,“我小时候被烫过一下,半个月都疼得直哭。你这哪是小伤?”

    她说着,已经回头吩咐随从取出那罐她亲自从宫里带出来的药膏,瓷瓶细细长长,上面贴着金漆描的楷字,写着“雪肌宁神膏”。

    “这个药很好用,是宫中御医调的方子,祛火止痛、愈合生肌都有。”她把瓷瓶递过去,又顿了顿,低声道,“你坐着别动,我来帮你上药。”

    相思卷起他的袖子,眼前便露出那处伤口,果然皮rou焦红,还未全然脱痂,几处看着极其触目惊心,像是一道道劫后余痕,深深浅浅地刻在皮肤上。

    她倒抽一口气,指尖都发抖了:“对不起,真的……都怪我。”

    “怪你做什么?”

    “若不是我贪玩外出,或是我稍微懂些拳脚,也不会让你为了护我而受这份罪。”她语气中满是自责,一双眼瞧着他,眼中清光似水。

    周述沉默了一瞬,忽而轻声道:“城中铁勒浑jian细不少,这是经常发生的事儿,与你没关系。今日不遇见,明儿也会遇见。或早或晚,我都习惯了。”

    他语调淡淡的,却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凉意。

    相思睫毛轻轻一颤:“可没有人该习惯受伤得。”

    周述忽而不语,似是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口。

    屋里一时静极,只听得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蝉鸣初试。

    她倒了一小勺药膏,轻轻在伤口处抹开,那药本带有薄荷和冰片的成分,一接触便透着一股清凉,似冰泉渗入肌肤。他本是静坐着不动的,忽然指尖一抖,竟有些不适应这般温柔细致的触碰。

    她神色专注,眉目低垂,一心只在他的伤上,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痛惜。

    “你别再逞强了,”她低声说,“伤口要养好,不然会留疤的。”

    “留就留吧。”他声音低低的。

    她不赞同地睨他一眼:“这个药,一日三次,早中晚都别忘了。若是热了,千万别抓。”

    周述应下,又道:“对了,我让人给你做了一把琴。”

    “真的吗?”相思很不好意思,让人受伤,人家还为自己做琴。

    “到时候我亲自拿给你。”

    临走前,她站在廊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屋内光线不甚明朗,他坐在榻前,身形颀长,背挺得笔直,脸色依旧苍白,可眼神清亮,像夜空一轮月。

    之后几日,相思常去探望他。

    她嘴碎,总爱说些七七八八的琐事,周述多数时候只是听着,不怎么应声,有时候实在被她追问得紧了,才淡淡吐出两三个字,噎得她直跺脚。

    她每次气咻咻地回来,可下次又欢欢喜喜地去了。

    她是块风吹动就要晃的蒲公英,他却是沉沉的山石。

    不相同,却很般配。

    不管怎样,在这座风起云涌的云州城,相思勉强算是,交了个“朋友”。

    周述许下的那张琴,果然没过几日便亲自送到了府邸。

    相思素手轻揭锦缎,眼睛顿时亮了,明净又欢喜。抱起琴来便不肯撒手,指尖轻拂琴弦,一弦未动,笑意已盈满眼角眉梢。

    那笑,是心底生出来的,干净得如窗外日光,一下子便打在了周述的心头。

    周述立在一旁,看她爱琴如宝,也不说话,只静静望着,眼底如湖水,清浅不起波澜。

    “你现在有空吗?”相思忽然抬头问他,声音软软的,带着些试探。

    他点头。

    “那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周述还是点头,不言不语。

    她坐在窗前,夏日的风从帘隙里探进来,拂动她鬓边几缕青丝。她挽了发,簪花未戴,只以素纱轻束,显得额角格外清润。

    低下头,素手调弦,琴音如水缓缓流淌而出,最初是轻柔的吟咏,如溪石间初融的雪水,滴滴点点,慢慢荡开;后来渐入高山流水的气象,似有清风穿林、远钟鸣涧。

    一曲终了,她仰起脸来看他,眸光澄澈:“怎么样,好听吗?”

    周述依旧点头。

    相思撇撇嘴:“你这也太敷衍了。到底是好听,还是不好听?”

    他摊了摊手,神色无辜:“我不懂琴。”

    她顿时xiele气,像被雨打湿的绒毛雀儿,低头不说话。

    “不过,我很喜欢听。”

    那句“喜欢”不动声色却轻轻打在心上。她心头忽然一跳,没由来地有些发热,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其实周述和周迹都很忙,每日政务如山。但周述偶尔能抽空来陪她,说到底,也是周迹允了的。若非如此,这样的时日,也怕是捞不着的。

    只是这样的清闲没有维持太久。几日后,边疆又起了小股sao动,周述奉命驻守军营,日日盯防,再不能来见相思。

    其实他这个人来了也没什么意思,说话又冷又少,一板一眼,像一块儿捂不热的石头,又臭又硬,叫人看了就来气。

    “公主在说谁讨厌?”周迹听她嘟囔一句不由问道。

    她赶紧摇头:“没谁,天气很讨厌,热得人烦。”

    今日是云州刺史喜得麟儿的百日宴,邀请了周迹和相思赏脸。如此喜事,周迹倒没推辞,说是地方父母官请得诚恳,云州上下也确需一点喜气。

    院中花团锦簇,一片热闹气象,满堂宾客满面堆笑地与他们寒暄。

    相思看着那一个个陌生却又谄媚的面孔觉得无趣而又厌烦,于是寻了个借口在刺史后花园溜达赏花。

    刺史府的后花园极大,一园子的玉簪花碧叶摇曳,白花团团,像极了堆雪落玉,自有一番清雅韵致。

    相思踮着脚,伸手够那枝最高的玉簪花,一声突如其来的狗吠猛地炸响在她身后,手里的玉簪花倏然洒落一地,雪白的花瓣跌进青草里,像打碎了的瓷盏。

    紧跟着,是一串明显憋着笑的轻哼,从一旁不远处传来。

    她猛然回头,杏眼圆睁,只见那边树影下,周述正靠着树干,双臂交叠,笑得肩膀都在抖。

    “是你!”她气得声音发颤,脸颊涨红,瞪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周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追上两步,又小心摘了几朵最高处的完好无缺的玉簪花递过去:“赔你的。”

    她哼了一声:“借花献佛,你也好意思。”

    相思拈着花,在发边簪了几下,却总觉不妥,怎么戴都不合意。

    周述见了,往前一步,道:“我来吧。”

    她顿了下,没说话,倒也没反对,只轻轻垂下手,站定。

    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落在她肩上,映得她脸颊微红,不知是热还是羞。

    他伸手,极轻极缓地将她一缕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认真替她簪上两朵玉簪花,一左一右,稳妥妥贴贴地别在鬓边。

    须臾,退了一步,微笑说:“好了。”

    她抬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希冀:“好看吗?”

    他眨眨眼,居然歪着头认真看了一番,最后不紧不慢地耸了耸肩:“一般。”

    她脸色顿时垮了,杏眼里燃起一簇小火苗:“你称赞一句能怎样?”

    他耸耸肩,笑意藏不住:“我说实话而已。”

    她气得跺了跺脚,转身便走,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周述却像是习以为常,不慌不忙地跟了过去。

    她走到园子一角的小水池边,低头望水,刚要侧头,有人也懒洋洋地凑了过来。

    她立刻收回目光,耳根却泛起浅浅的红:“我自己觉得挺好看的。”

    周述低笑,也没再反驳她。

    其实今日这场家宴,本也给周述送了帖子,可他素来懒得赴这种场面,惯会推辞。只今儿不知怎的,听说四哥去了,他竟鬼使神差地应了。

    人一旦动了念头,心便像野马,拉也拉不住。

    他本想看看就走。

    可远远瞧见四哥与她并肩而立,在宾客前寒暄,男才女貌,实在耀眼。他心里突地就不好受了——像吞了一口冰碴,又像被什么硬生生扎了一下。

    明知道四哥有心上人,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她那么好,四哥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动心呢?

    他忽然想着,站在她身边的人,可不可以是他呢?

    他从来都嫉妒处处比自己好到如谪仙一般的四哥,这一次更是酸涩不已。

    (5)

    相思在云州的生活即便因为周述送来的琴还是觉得有些孤独,她坐在窗前,凝视着远处蓝天白云,内心不禁浮现出父皇母后、兄弟姐妹的影像。

    这些画面在鲜活之后又归于沉寂,留下更深的空旷。

    当然,每次弹琴,她也会想起周述,想起来那天危急时刻他为救自己受伤,想起来他送给自己古琴,想起来自己给他上药,想起他偶尔揶揄一笑。

    还有那天他为自己簪上的玉簪花。

    玉簪花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如同她那点不合时宜的、只能深埋心底的遐思,无处安放。

    周述是驸马周迹的亲弟弟,是她的“小叔”,她再不懂事也知道于理不合。

    这身份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藩篱,将她那些朦胧的、带着暖意的念头,死死地隔绝在外。

    云州的天,是真正的天高云阔,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白云如絮,被风拉扯得丝丝缕缕。

    周迹周述几乎日日在外整军备武,极少见上一面,听说他们很忙。草原上那些如狼似虎的铁勒浑部族,正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如狂风般席卷而来,劫掠粮草。

    相思身份特殊自然也不好独自去城里转转。她像是又被遗忘在了角落里,除了公主身份,再无其他。

    这样抑郁、孤独的生活让相思很快就病了。每日都昏昏沉沉,分不清今日何夕。

    周迹听说后遣了大夫前来诊治,然而情况似乎并未好转。大夫捻着胡须,摇头叹息,只说是“忧思郁结,内伤于心”。

    周述一直沉默地坐在下首旁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厅堂里的争执声、地图的沙沙声、铠甲兵器的碰撞声……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分心。

    沉默片刻,他突然起身,轻声道:“公主尊贵,四哥走不开,不如我替四哥去慰问,这样也免得天家知晓了,会有责备。”

    周迹没有过多在意,点点头,继续指挥其他事宜。

    相思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听着窗外微弱的声音,她懒懒地问道:“是谁?”

    连珠走进来,柔声答道:“是五公子来看望公主。”

    因着病中昏睡方醒,又带着低热,她粉腮微透,眼波迷蒙,头发只是随意用绳带松松垮垮系起来,透出一种慵懒到极致的娇弱,宛如一朵在晨雾里半开半合的合欢花,花瓣柔软,色泽娇嫩,带着不胜风雨的楚楚可怜。

    周述目光一沉,关切道:“公主好些了吗?”

    相思瞟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身子乏得很,不想动,没什么精神。”

    桌子上摆着剩下的饭菜,显见得没吃几口。周述又说:“我再去请大夫。”

    “请了也没用。”

    “那……你弹会儿琴吧。”

    “伯牙子期,知音难觅。又没有人听,我弹着也没意思。”她说完,重新侧过身子躺到寝被中,打个哈欠想要继续睡。

    “再睡要变成小傻子了,”周述没有放弃,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臂,“出去走走,别再睡了。”

    “不要。”小姑娘娇气地否决。

    周述手指一顿,还是继续扯着她的手臂:“我带你去看小鹿。”

    “小鹿?”她一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转过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好奇和憧憬,似乎倦意全都消散。

    周述凝视着她,心底不由得一动。眼前的她便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鹿,纯真而灵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是那么的美好。

    可这样的美好不属于自己。

    天光明净,风从北方吹来,带着凉意。校场上号角声断断续续传来,兵器碰撞、呐喊呼喝,一浪高过一浪。

    乌压压一片士兵在烈日下训练,你挥一棒,我挡一棍,马蹄声踏得地皮都发颤。

    周述治军严谨,自己也并非高坐将台,而是身先士卒,与普通兵士一同浸在那片白晃晃的日头底下。他身形挺拔如松,穿梭在队列之间,时而厉声纠正动作,时而亲身示范,额角淌下的汗水沿着下颌滚落,迅速被甲衣吸干。

    那些兵卒虽汗流浃背,却无人敢懈怠,俱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跟着他号令转身挥棒,声势如雷。

    相思站在看台后头,歪着头看他,手里捧着刚送来的茶水,也没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校场中那个高大沉稳的身影。

    她其实本不是为了看练兵才来的,只是午后无事,听说周述在cao练军士,心头微微一动,便跟着走马观花地溜达过来。

    周述知悉她来了,便亲自来看望,只是校场也没什么好东西予她,他身先士卒,不好当着士兵们的面去给相思买东西。

    相思倒是随遇而安,朝远处一指:“我们上次来的那片林子,是不是就那边?”

    周述点点头。

    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野鹿,悠然地站在林间,双眸清澈如洗。她记得小鹿低头吃着她递过去的嫩叶子,嘴边还粘着点露水,像是从画里跳出来的。

    她还想去看看。

    周述看出她心思,低声嘱咐:“别一个人去,那林子虽不大,地形却绕,容易迷路。”

    相思“哦”了一声,瞧他一头汗水都湿透鬓角,便不自觉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递过去。

    周述怔了一瞬,接过来,低声“谢了”,神色却没多露什么,可耳廓却在不知不觉间红了。

    他看了一眼场中:“我得去盯着他们比试。你要不要过去?”

    她摇摇头。

    他走出几步,忽地回眸。

    只见相思依旧亭亭立在那小楼的阴翳里,不远不近,恰似一幅嵌在喧嚣背景中的静谧工笔。她正望着他这边,见他回头,眼睛倏然弯成了两泓清亮的新月,笑意腼腆而温柔,仿佛含苞待放的栀子。

    白皙的颊边,不知是被暖意熏染,还是因他这一瞥而悄然生晕,氤氲开一层浅浅的、动人的桃花色,娇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过了会儿,营门那边传来一阵动静。一名老者携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被人带了进来。周述看见那老者,立刻快步迎上去,神色也比平日温和许多,显然是旧识。他们在一旁说话,声音不大。

    那姑娘紧紧盯着周述看,带着藏也藏不住的欢喜与倾慕。

    周述客气地点点头,也没多话,便随那老者进了一旁的偏屋歇脚。

    相思本没打算多想,奈何那姑娘看得太过直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她心头一闷,也说不上是恼是烦,反正就是不高兴。

    什么嘛,cao练兵士也不忘和别的姑娘眉来眼去,讨厌。

    她倏地想起那片林子,心头一横,不如去散散心,顺便再找找那只小鹿。于是便赌气似的绕开下人,自个儿摸去了那片林子。

    不过是个破林子罢了,还能真把她困住不成?

    可真进了林子,她才觉出不对。

    上回是跟着周述走的,虽然林子枝繁叶茂,但每走几步总有他在前头开路,处处都显得轻车熟路。而如今四下空荡,风过枝头,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像是谁在耳边低语。

    每一棵树都长得一个样,绿枝遮天蔽日,脚下是落叶与碎石混杂的路径,没走几步,便辨不清方向了。

    她喊了两声,声音被林子吞掉了,除了惊起几只小鸟,再无回应。

    心头渐渐发慌。

    她拨开树枝,小心翼翼往前走,脚下忽然一滑,顿时踏空,整个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身上擦着树枝碎石,衣裳被刮破几道口子,膝头重重磕在石块上,顿时钻心的疼。

    她跌坐在林下,疼得浑身发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6)

    “公主。”脚步声踏草而至,周述已疾步穿过那片矮草丛。

    一身风尘仆仆,又如此匆忙,显见得也是发觉她不在立刻就跟过来了。

    他一眼就看见相思蜷坐在草地上,身上沾满尘土与草屑,裙摆撕开了一道口子,脚边斑斑血痕,正低着头默默啜泣。

    那哭声小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针扎似的,直扎进人心口里。

    “别动。”他走到她身前蹲下,下颔绷紧。

    相思眼眶通红,一抬头看见是他,眼泪顿时涌得更凶了。她一边捂着小腿,一边哽咽着:“我的腿……是不是摔断了?”

    周述没说话,只是蹙着眉,小心地将她的手拨开,指尖刚碰到那一截小腿,就听她痛呼一声:“疼……”

    他的动作更轻了些,一点点卷起沾满泥灰的裤腿。布料一揭开,鲜血汩汩而出,腿上几道划痕狰狞淋漓,血丝混着尘土流了一地。

    “好疼……”相思哭得更厉害了,泪珠顺着脸颊滚下来,“我是不是……不能走路了?”

    周述眼皮突突地跳着,捏了捏她脚踝的骨头,又顺着往膝盖摸了一遍,动作极轻。

    “骨头没断,”他低声开口,像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伤口虽深,却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别自己吓自己。”

    “这还叫没事啊?”她难过得几乎带着哭腔,“都流这么多血了……”

    她是真的吓着了,平日里磕着碰着都会让嬷嬷心疼半天,更别说现在这副样子。

    “不过是皮rou伤小伤而已。”

    “你才小伤!”

    她越哭越委屈,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早前那个女孩子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旁的模样,心口像被谁拧了一把。

    她鼻头一酸,便伸手想要推开他:“你走开,别碰我!”

    周述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却没躲开,反倒立刻撩开自己的衣摆,撕下一条干净布料。

    “你还来……”她又要推。

    “你别闹。”

    “你才闹!”相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挣扎着就想用那条没受伤的腿支撑着站起来,可一动便疼得她小脸煞白,冷汗涔涔。

    “别无理取闹,不止血很容易感染。”周述一把按住她不安分的肩膀。

    “你才无理取闹!你是坏蛋!”女孩子有了小脾气最是没法讲理的时候。

    她撅着嘴儿扬起脸,气咻咻的却又委屈地看着他,眼睛泪花一片。

    他没空深究,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手已将布料轻轻按在她的伤口上。

    血止得慢,他指尖用力一分,她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刷刷往下掉。

    周述也不说话,仿佛没听见她那些喋喋不休带刺的话,只一心替她缠好伤口。

    “别碰水,也别吃发物。”

    “不要你管。你管别人去!”

    周述望着她,眼神终于松动了一丝,他轻轻叹了口气。

    相思撇过头,不肯理他,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她一哭起来,鼻尖泛红,睫毛挂着泪珠,神色楚楚,平日里那点娇气与骄纵全化作了委屈,看得人心都软了。

    周述重新将布料系紧,最后一个结打得很稳。这是军中常用的缠法,能防松防水,就算路途颠簸也不会轻易脱落。

    相思望着他指骨分明,线条清瘦。

    那只手曾为她挡过火箭,也曾为她簪花,如今却只冷冷地在伤口上打了个结,连句敷衍的安慰都不肯给。

    想来,自己在他心中一点分量都没有。

    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心里更觉委屈,嗓子哽住,偏生还不肯低头,又推他一把。

    “我带你回去。”

    “不需要。我自己走回去。”

    她刚一站起身,膝盖却猛地一软,小腿像是被锥子扎了进去,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又跌坐回去。

    周述立刻蹲下去扶她,皱眉,很是不解:“强撑什么?伤成这样了,再乱动真想成个瘸子?”

    不等她回话,周述已干脆利落地要转身背她。

    相思不依,挣扎着又去推他,两人一推一扯,相思满脸的羞恼尚未来得及化开,忽然,唇上一阵炽热。

    她怔住。

    那是个极其突兀却毫不迟疑的吻,周述的面容贴得极近,眼神里是不再隐藏温柔和恋慕,以及埋在心底的渴望。

    她本能地推拒,挣扎得厉害,惊慌混着羞怒。

    他却像是早料到她会反抗一般,反倒将她的肩紧紧一扳,力道不容抗拒。

    唇瓣碾压着,重得像是要把她的气息都吞进喉咙里。

    她的唇齿被撬开,舌尖霸道地钻入,将她每一寸挣扎都细细驯服。

    相思拼命想躲,却避无可避。

    周述的气息满满地压下来,热而沉,仿佛铁铸的欲望,夹着一股蓄了多时的情绪,像深秋江面突起的狂风,把她整个人都卷进去。

    她的推拒在他桎梏的力道下变得软弱无力,像一只被束住的小兔子,张不开口,逃不掉,只能仰起头,接受这个措手不及的吻。

    不知何时,周述的掌心已落到她胸口,隔着衣裳,掌心的温度却灼得人几欲惊呼。

    她全身一震,心跳急促得几乎炸开。那只手揉捏着她柔软的胸脯,搓揉着上头挺立的珊瑚珠,力道不轻不重。

    周述低头,带着哑哑的喘息,在她耳畔含糊地低语:“乖,我在。”

    声音像是勾魂的咒,带着压低的情绪,轻得像风,却绕在心尖上,怎么也散不开。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神像一汪受惊的泉,漾着慌乱,带着点呆。

    而那股异样的感觉,也像那股泉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流经四肢百骸,让她手脚都酥了。羞耻与惊惧交织,她像丢了思绪,只能任他抱着、亲着、揉着,像是在一个下不来的梦里浮浮沉沉。

    她不知道那吻何时结束的,只觉得唇瓣被亲得发红发麻,胸口热得发胀,心里像是有什么被抽空了,轻飘飘地被他一把抱起。

    周述打横将她抱在怀中,步履稳健地朝回路走去。

    她的头低着,可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

    周述似有所觉,低头瞥了她一眼,见她倒不是多么伤心难过,嘴角一勾,眉眼里透出一点宠溺和打趣:“你方才很乖。”

    “是你欺负我!”她立刻炸毛一般,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羞恼得几乎想从他怀里跳下去。

    “嗯。”他答得理直气壮,“我就喜欢欺负你。”

    “我、我让你四哥打断你的腿!”

    “没问题。”他低笑,“我亲自带你去见我四哥,只要你舍得。”

    “舍得!舍得得不得了!”

    他偏头看她,目光静静的:“你可别后悔。”

    “死都不后悔。”她哼了一声,眼睛别到一边,心跳却还是乱得像拨乱的琴弦,根本收不住。

    周述低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头两人相对而坐。

    马车一个轻微的颠簸,相思的腿无意识地挪动了一下,立刻牵扯到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述弯下腰,微微探身:“我再看看你的伤。”

    “不要你看!流氓……谁准你乱碰了!”她躲开他的手,气咻咻的样子。

    “刚才动那一下肯定很疼。再说,你别处我都碰了,怕什么。”周述眉一皱,眼神顿时沉了些。他伸手过去不容分说,相思拍着他的胳膊,小声骂骂咧咧:“坏蛋,无赖,色鬼,坏人,混球……”

    “还有别的词儿吗?骂来骂去就这几个,听着腻味。要不……我教你几个新的?学不学?”

    她心跳如鼓,别开脸,声音却弱了几分,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憨:“反正你就是色鬼!老色鬼!”

    “我老吗?干嘛色鬼前头加个‘老’字?”

    “就是‘老’,老色鬼,老流浪!”

    “行啊,”他声音低了些,贴近她的耳边,“正好刚才没色够。现在继续。”

    “你讨厌!”她耳尖发热,扭过头去避开。

    “讨厌你还回应我?刚才……是谁学着小兽磨牙,咬着我的嘴唇不肯放的?嗯?”周述笑起来,声音带着点嘲弄,又似揶揄。

    “我、我是咬着……小狗。”她结巴着,越说越觉得羞人,竟捂了脸。

    方才那番意乱情迷的亲昵还在脑中余烬未熄,她自己都想不通,怎的便顺了他的引,学他那般去含住了他的唇,舌尖轻吮,像只偷蜜的小兽。

    那时的他分明是动情了,眉眼深得像染了墨,掌心在她胸前揉搓,力道急切,还说什么“奶子挺大得”,想要撕开她的衣领瞧一瞧。

    周述一眼就看穿她的羞窘,不放过地追问:“成,那你现在再把我当狗咬我一次。”

    她嘟着嘴,一副要翻白眼的样子,偏又不肯正眼看他。

    他低笑着,再次检查她的伤口,又一次替她包扎。

    伤口不再渗血,只剩下隐隐作痛。相思也不再挣扎了,只装着不情愿,落在周述眼里,活脱脱一只炸毛的小猫儿。

    “嘟着嘴巴,看着像青蛙。”他忽然冒出一句。

    “你才青蛙!你是癞蛤蟆!”她炸毛地回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控诉”,词汇量似乎也没增加多少,但那份娇嗔鲜活,却让整个车厢都生动起来。

    “嘿,奇了怪了,公子爷今儿是撞了什么邪?这嘴皮子功夫见长啊,平日里十天半月也听不到他说这么多话,跟锯嘴葫芦似的,这会儿倒好,跟公主殿下有来有往的……”车外,盛宁在驾辕间忍不住低声咕哝。

    苏宁听着,会心一笑:“那得看对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