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与回声
体温与回声
晚上的校园总是寂静得有些过分。 谢玉站在宿舍楼下,仰头望着图书馆的顶楼灯光发呆。她刚刚又一次确认,那本诡异的黑皮书已经从档案区彻底消失。管理员说那里从未放过那种编号的书籍。 可她手中还攥着那张纸条。 “每一夜之火,皆为一页通关之印。” 谢玉苦笑。她想,自己已经无法再用“幻觉”来安慰自己了。 身体的变化,比精神更真实。自那晚之后,夜晚的燥热与意识浮动越来越明显。她白天仍能镇定地处理一切,可只要太阳一落山,那股藏在骨血里的波动便悄悄涌起,如潮水推涌肌理。 她不是没试图压制。 深夜奔跑、极限冷敷、听老旧广播剧试图分心——可它们都只是短暂的止痛药,无法阻止那种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渴望,在她身体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生根发芽。 而今天傍晚,沈砚发来一条微信: 【沈砚】:谢玉,我在建筑北楼附近,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她愣了几秒,回过去:【什么事?】 【沈砚】:我在查阅你上次提到的那本笔记,找到了一些类似内容……想给你看看。 谢玉立刻穿上风衣,飞快出了宿舍。 建筑北楼是学校最老的一批楼体,夜里偏僻、人少。等谢玉赶到时,沈砚正在一层偏厅里靠窗的沙发上坐着,桌上摊着三本厚重的复印册。 月光从窗棂落下,像水一样洗过他的肩膀与指尖。他低头的样子很专注,连她进门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你找的资料呢?”谢玉刻意压低声音。 “在这里。”沈砚推过来一本翻到一半的册子。 她低头看去,那是一篇九十年代被封存的讲义复印件,题目叫《意识频率与信息残留的假说》。 她扫了一眼副标题,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若循环时间为真,其个体精神残留可能激发自我觉醒——并伴随‘夜间干扰性副效应’,表现为热、感官激增、注意力难以集中……” 她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不是你的幻觉。”沈砚淡淡地说,眼神没有看她,却在那一刻把她包裹住一样。 谢玉抿了抿唇,试图让自己显得平静。“你……你也经历了?” 沈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关上书,“我开始是从某种‘声音’开始的。每天凌晨,总感觉有人在梦里叫我。后来身体开始不太对劲。你说的那本黑皮书,我也见过。” 谢玉的喉咙有些发紧。 果然,他也是“觉醒者”。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时间混乱、咒语缠身的世界里,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孤身对抗的人。 “为什么是我们?”她忍不住低声问。 沈砚看着她,眼里有一点说不出的复杂。“也许是因为我们从不真正相信世界是完整的。” 那一刻,房间陷入沉默。 窗外树影婆娑,月光像无声的潮水浸进来,洗刷着地面与两人之间的空气。 谢玉忽然觉得背部有些发热。那股熟悉的感觉正在悄然爬上来。 她手指轻颤,忍不住抓紧了衣角。 沈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还好吗?” “没事。”她说,声音哑了一点。 他没有多问,只是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保温瓶,“喝点热水,会好一点。” 谢玉伸手接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 指腹的温度竟低得惊人,像冰。 她轻轻吸了口气,却没有松开他的手。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她胸腔里轰然坠落。 不是冲动,也不是爱情,而是一种——久违的、在所有轮回里都未曾体验过的信任。 她抬眼,和他四目相接。 他的眼睛清亮,像藏着山雨欲来的夜海。没有暧昧,也没有欲望,只有冷静的注视和某种她说不出的、钝钝的心疼。 “你在忍。”他说。 谢玉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 她终于低头,轻声道:“我也不想……失控。” 沈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慢慢伸出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那一瞬间,谢玉忽然觉得身体内蠢蠢欲动的火,被某种清泉泼了半桶。 并未熄灭,却被打出一条暂时可以呼吸的缝隙。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笑:“你还挺冷静的。” “我昨晚已经……失控过一次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谢玉怔住。 他看向窗外,“我也是花了一整夜,靠冰水、冥想、抄写古文撑过来的。” 她忍不住想象他孤身在夜里,反复挣扎在本能与理智之间,那画面带着一种令人心疼的克制之美。 “你看起来……不像能崩溃的人。”她轻声说。 “因为崩溃过很多次了。”他说,“现在只剩下‘拼死忍住’这一条路。” 两人相视而笑。 那笑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像夜里风吹草叶的声音。 谢玉低下头,感受到手心被他握着的一点点微凉,那凉意穿过她的每一根神经,拯救了她的理智。 他们聊到了深夜。 直到校警保安巡逻路过外头,谢玉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站起来,步履有点虚软。 沈砚送她走出老楼,一直陪到女生宿舍门口。 分别前,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道:“如果你撑不住,给我发消息。” 谢玉点头,没说“不会的”。 因为她知道,她很可能会发。 那夜谢玉再次经历咒语的影响。 可不同的是,沈砚的眼神像一块抛光石,留在她心里。那晚她用手指摁着他留下的字条,一遍遍默背那段“低语者之页”的诗句。 那不是某种欲望的满足,而是——她在无数次循环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在挣扎,而是在选择。 她选择不失控。选择相信。选择忍耐。 选择,在这场无法逃脱的漩涡中,紧紧握住那只来自另一片夜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