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我挑的是內衣，也是盔甲

    Mika站在內衣店的試衣間前，左右手各提著一套內衣，一邊是黑色蕾絲，另一邊是裸粉色的無痕。

    她的表情比拍三人床戲還嚴肅。

    「這套會不會在鏡頭下反光？」她轉頭問一旁的店員。

    「妳是說…反光？」

    「對啊，反光。棚燈一打，會像太陽照到水面那樣閃，我之前有一場整個鏡頭糊掉，導演差點以為我們拍成靈異片。」

    店員強裝鎮定，點點頭：「那…妳要不要看看這款？低調霧面，不會出現『乳暈幽靈』現象。」

    Mika笑出聲：「謝啦，妳好像懂我們圈的語言了。」

    她走進試衣間，挑了黑蕾絲那套穿上，轉身面對鏡子。

    鏡中的她曲線完好，胸罩輕巧托住rufang邊緣，看起來有種被小心包裝的危險感。她伸出手，撫過腰際，指尖停在臀側蕾絲邊緣。

    性感這件事，在她身上已經不是誇張地露出什麼，而是怎麼控制那些「快露又沒露」的邊界。

    性感是門計算學。

    性感是光落在對的位置。

    性感是，觀眾以為他看見了全部，但她知道他還什麼都沒看到。

    她換上裸粉那套，布料柔滑無痕。沒什麼花樣，但正因如此，每一吋線條都只能靠她的身體撐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拉了一下肩帶，看著自己胸口那道微微的壓痕。

    「今天妳是商品，也同時是陳列櫃。」她對著鏡子說。

    她最終選了三套：一套浪漫，一套極簡，一套「萬無一失性感保證款」。然後提著購物袋，走出百貨公司。

    接著她搭車前往Lucy的片場。今天Lucy負責一支女女片的造型統籌，地點就在Mika家附近。

    一進門就聞到髮膠與速乾定妝噴霧的味道，片場角落擠滿了假花、真絲襪、還有一台正漏水的冰塊機。

    Mika蹲在化妝區邊看著Lucy忙碌，Lucy一邊幫女優補腮紅，一邊嘴裡喊：「眉毛不要畫太寬，妳今天演的是純愛，不是復仇者聯盟！」

    「你這麼兇，女優會哭啦。」Mika笑著。

    Lucy轉頭：「要哭也是等拍完。妝一糊，我還要重畫。」

    此時一陣小騷動從片場另一頭傳來。

    一個年輕的女優，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二歲，細細瘦瘦的，像一張剛印出來的履歷，被導演兇完，躲到角落哭。

    Mika注意到她時，她正蹲在燈架後面，一邊擦眼淚，一邊拉著劇服的蕾絲邊。

    Mika走過去，蹲下來，遞上一包濕紙巾。

    「要一張紙巾嗎？不過只能擦眼淚，不保證能擦掉這行業的荒謬。」

    對方抬頭，有點愣，像沒預料到有人會來理她。

    「我……、我沒有哭。」女孩說，聲音卻哽咽到像剛喝過鹽水。

    「喔好，那你眼睛只是被『初次被導演罵』這種氣體刺激了。」

    對方終於笑了一下，然後眼淚又冒出來。

    「我是第一次拍……，我以為我可以……，結果一直被說像在唸食譜……」

    Mika靠著燈架坐下：「嗯……，第一次就要演激情戲，的確很難。尤其還得假裝你愛得死去活來，而對方剛吃完大蒜飯糰。」

    女孩瞪大眼：「妳怎麼知道他剛吃飯糰？」

    「我們都嗅得出來。」Mika笑，「而且你演的不是愛，是慾望。你不用真心戀愛，只要真誠地想幹他就行了。」

    女孩擦掉眼淚：「可是我剛剛真的想罵他。」

    「很好啊，記得那個憤怒，下次拍女王片會用到。」

    兩人一起笑起來。

    正式拍攝終於開機。

    導演走過來，喊：「來，第一場，床邊誘惑。」

    Mika站在一旁，邊觀察新女優的演出，邊用手指輕點著手機備忘錄。

    鏡頭前，新女優有些緊張，動作略顯僵硬，但眼神誠懇。另一位女優伸手撫上她的脖子，拉近她的臉。

    「妳的嘴唇好軟……」對方說。

    「可能因為我剛用護唇膏。」新女優還是有點不自然地接話。

    導演：「卡！再一次，別像在試吃攤位。」

    Mika走上前，低聲跟她說：「想像妳真的想知道她嘴唇的味道，而不是介紹產品。」

    第二次拍攝，新女優眼神明亮許多，慢慢靠近，吻了下去。

    這一次，片場變安靜了。

    導演沒喊卡，只是在螢幕前點點頭。

    Mika知道，這是她過關的訊號。

    休息區裡，Mika坐在沙發上喝茶，Lucy走來坐她旁邊。

    「剛剛妳跟那新來的聊了什麼？」

    「沒什麼啦，就讓她知道我們都是從被罵得像業務員開始的。」

    Lucy靠在她肩上：「我記得我第一天上片場，就被一個男優摸錯邊。」

    「你是說摸到腋下？」

    「對，他一邊摸、還一邊說：『哇，這裡也好柔軟。』我差點轉行去當美術館導覽。」

    Mika笑到嗆茶。

    「不過她今天算幸運，第一次崩潰就有人安慰。」

    Mika搖搖頭：「這行業沒人真的準備好上場，我們都是邊演邊學，怎麼哭得像高潮，怎麼高潮得像呼吸，怎麼讓觀眾以為那一刻你只屬於鏡頭。」

    她低頭看著手機，跳出一則限時動態通知。

    是那個新女優剛發的，一張她和Mika的自拍，臉還有一點紅眼，但笑容乾淨。

    文字寫著：

    「今天以為我要放棄，但有個jiejie告訴我：戲裡不一定要愛對方，但要演到觀眾相信你愛過。第一次   女優日記」

    Mika看著那行字，手指輕點「愛心」。

    然後她自己也發了一則限時：

    「我們演得那麼真，只是為了安慰那些沒演的人。道具人週記   我挑的是內衣，也是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