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奖励

    接下来的几天，谈月也并没有立刻找到合适的房子搬走。

    那天的冲突之后，她和谈颂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僵持之中。

    她依旧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尽量避免和他碰面。

    谈颂也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出入，几乎也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家里安静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谈月的心很乱。

    她告诉自己必须尽快离开，但每次想起谈颂最后那个绝望的眼神，心里又会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和担忧。

    她不断地说服自己，那是他活该，是他心思不正，可在心底某个角落，又无法完全硬起心肠。

    她依旧靠打游戏来麻痹自己。

    一天晚上，她熬夜到凌晨，肚子饿得咕咕作响，想出门去买点宵夜吃。

    刚走出楼道，就看到不远处路灯下，谈颂靠墙站着，对面似乎还站着一个衣着考究、面色不善的年轻男人。

    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但气氛紧张。忽然，那个男人猛地推了谈颂一把，谈颂踉跄了一下撞在墙上。

    谈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干什么呢！”

    那个男人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几分讥诮的神色，他打量着她和谈颂：“哟，这就是你那个jiejie？怪不得……”他没把话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又狠狠瞪了谈颂一眼，转身走了。

    谈月也顾不上那个男人，急忙扶住谈颂，焦急地问他道：“你怎么样，没事吧？为什么又挨打了啊？”她急切地查看他的情况，发现他嘴角又破了，手背也擦伤了。

    谈颂借着她的力道站直了身体，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疲惫：“没事。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要是不出来，你是不是又打算瞒着我？”谈月又气又急，她看着他脸上的伤，心里那股火气只蹭蹭地往上冒，“刚才那个人是谁？是不是之前巷子里那伙人的同党？他怎么没完没了了！”

    谈颂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不是。”

    “是爸那边的人。”

    “爸？”谈月愣住了，“他又搞出什么事了？”

    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早就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了。

    谈颂抿了抿唇，似乎不太想说，但在谈月紧迫的目光下，还是简单解释道：“他后来跟的那个人，家里有点产业。之前出了一些问题，我插手处理了一下，拿到了一些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刚才那个，是那人的儿子，他不甘心。”

    他说得含糊其辞，但谈月隐约听明白了。

    她想起之前他说很快会有一笔钱，难道就是指这个？

    他一个高中生，是怎么从那些成年人手里“拿到”东西的？这其中的凶险，她简直不敢细想。

    看着他脸上的伤，再联想之前几次的冲突，谈月忽然全都串联起来了。

    他根本不是在外面惹是生非，他是在保护他们本该有的东西？甚至可能是在保护她？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猛地攫住了谈月。

    她看着谈颂低垂的眉眼，看着他嘴角的伤口，想起自己之前那些刻薄的话，“变态”、“恶心”、“妄想症”……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向他。

    而他，自己的亲弟弟，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谈月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她轻轻碰了碰他嘴角的伤，声音也跟着发颤：“疼吗？”

    谈颂身体一僵，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只愣愣地看着她。

    谈月却是避开了他的视线，她扶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先回家，我给你上药。”

    ————

    回到家，谈月拿出医药箱，像上次一样，小心翼翼地给谈颂处理伤口。

    气氛沉默，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窒息。

    谈月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心疼，愧疚，后悔……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看着谈颂安静顺从的样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小时候发烧，也是这样乖乖地躺在床上，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裙角，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会小声地喊“jiejie”。

    那时候，她虽然也怨他，但偶尔也会心软，给他喂药，用毛巾帮他擦额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姐弟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扭曲和疏远的？

    是她一次次地把他推开，是他独自承受了所有风雨，却从不辩解。

    谈月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变得更加轻柔。

    “以后，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哑，“那些东西，有没有都不重要。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谈颂抬起头，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眨不眨。

    少年的眼神很深，里面像是藏着千言万语。良久，他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之后的几天，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缓和了一些，但那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尴尬依然存在。

    谈月不再提搬走的事，谈颂也更加小心翼翼，绝口不提任何超出姐弟界限的话语。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平静而疏离的状态。

    直到某天早上，谈月醒来，脑子里还因为昨晚熬夜打游戏而有些昏沉。

    她揉着眼睛走出房间，却看到谈颂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似乎在等她。

    见到她出来，谈颂眼睛微微一亮，他站起身，手里似乎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姐，”他走到她面前，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T大的。”他把那份沉甸甸的邮件递到她面前。

    谈月接过来，打开。

    烫金的校徽，清晰的录取专业，无一不宣告着这份通知书的含金量。她看着，心里确实为他感到高兴，还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还有这个。”谈颂又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的余额界面，递到她眼前。

    谈月看了一眼那串长长的数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了。

    这比他之前说的“一笔钱”要多得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姐，”谈颂看着她，眼神认真而专注，“我之前说的，我现在做到了。我可以让你过很好的生活，不用再辛苦找工作，不用再看人脸色。jiejie，你、你之前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答应？

    又是答应？

    谈月的心猛地一沉，从那份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看着谈颂那双充满期盼又隐含不安的眼睛，心里乱成一团。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眼神左右游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虚和敷衍：“我说过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我不记得了……”

    谈颂眼中的光亮，随着她的话，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嘴角那点微弱的笑意也凝固了，最终消失不见。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谈月几乎要撑不住那副故作茫然的表情。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收回了手机，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jiejie，是我想多了。”

    那声音里的失落和难过，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谈月淹没。

    她心里堵得难受，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些安慰的话，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有些口子，不能开。

    谈颂没有再逼问，只是转身，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