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经典小说 - 不系之舟(1v3)在线阅读 - 53 妥协(叶线)

53 妥协(叶线)

    

53 妥协(叶线)



    晨光透过香山别墅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而明亮的光带。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静谧得能听见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以及身边人平稳悠长的呼吸。

    霍一先醒了。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更深的蜷缩了一下,鼻尖无意识地蹭过身旁人肩颈处的丝绸睡衣料子,冰凉滑腻的触感,伴随着一丝极淡的、独属于叶正源的冷冽香气,像是雪后松柏,又混合了书卷墨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只有极近距离才能嗅到的温热的体息。这气息让她安心,如同幼兽回到了绝对安全的巢xue。

    昨夜的画面碎片般地闪回脑海——昏暗卧室里,母亲那双惯于批阅文件、签署命令的手,如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一种奇异的、guntang的耐心,抚过她的肌肤,探入她的身体;耳边是那样冷静甚至堪称威严的“讯问”,每一个关于日本、关于温泉酒店、关于齐雁声的细节问题,都像是一种另类的鞭挞与抚慰,逼她在羞耻与快感的浪潮中浮沉,一句一句地坦诚交代,直至在她体内引发剧烈的痉挛,水流汩汩,将她彻底淹没。

    叶正源的手指,她的目光,她平稳的呼吸,都成了点燃霍一情欲的薪柴,让她在母亲掌控的方寸之地熊熊燃烧,回忆起与Joyce的极致欢愉,却又更深地沉溺于此刻被母亲亲自审问、亲自“惩罚”的扭曲快乐之中。

    这是一种难以向外人道的复杂情动。是对权威的屈从与挑衅,是对禁忌的触摸与回味,更是独独对叶正源一人才会产生的、交织着敬畏、眷恋、渴望和一丝微弱反抗心的复杂欲望。

    她微微动了动,感觉到身体深处残留着些许微妙的酸软,以及一种被彻底满足后的慵懒。像一只饱食后餍足的猫,暂时收起了利爪和野性,只想在温暖安全的地方摊开柔软的肚皮。

    霍一缓缓睁开眼,仰头看去。

    叶正源还睡着。盘起的长发有些松散,几缕发丝垂落在光洁的额角和颊边,减弱了她白日里那种一丝不苟的凌厉感。她的睡颜依旧带着一种距离感,但眉眼间的线条是舒缓的,唇瓣轻抿,呼吸平稳。霍一贪婪地看着,目光描摹过那熟悉的眉眼、鼻梁、嘴唇的轮廓。

    这是她审美意识的起源,是她整个青春期乃至成年后都无法摆脱的迷恋对象,是巍峨雪山上的月光,清冷遥远,却也曾为她而偏移过角度,投下过允许她靠近的、温柔的阴影。

    “mama……”霍一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像一声叹息。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更紧地贴向叶正源。手臂试探性地、轻轻地搭上母亲的腰际,见对方没有反应,便得寸进尺地将脸埋进那散发着冷香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是mama的味道。永远能让她瞬间安定下来的味道。

    这种近乎稚气的撒娇行为,在几年前的她看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那时的她,被自己内心汹涌的、对养母的禁忌情愫吓得仓皇逃离,唯恐多停留一秒,眼底的迷恋和渴望就会泄露天机,玷污了这份她视若神明的养育之恩,也打破了母亲眼中那个或许还算“乖巧”的养女形象。

    她自我放逐,在距离中寻求安全感,却又在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猜测着mama是否早已看穿,又是以何种目光审视她那不堪的、悖德的心思。

    是失望?是厌恶?还是……全然的不在意?

    直到方欣的出现,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那看似平静的冰面。直到叶正源那个深夜突然出现在上海,直到那个混杂着诱哄、逼问、嫉妒和最终失控的吻……霍一才恍然惊觉,原来叶正源并非无情,原来她的逃离,或许也曾让这座巍峨的山峰感到一丝……失落?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经年累月的冰封层。恐惧仍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破摔般的释然,以及一种奇异的、被反向证明了的“特殊感”——看,她也能让永远冷静自持的叶正源失控。

    于是,坚冰开始融化。她开始尝试着回归,试探着伸出渴望触碰的指尖。而叶正源,用她那种特有的、冰冷中包裹着纵容的方式,接纳了她。允许她靠近,允许她亲吻,允许她在床上展现出不同于母女关系的亲昵与占有,甚至……默许了她生活中另外两个人的存在。

    霍一知道这有多么不可思议。以叶正源的身份、地位、掌控欲和洁癖,这几乎是一种奇迹般的妥协。

    是因为爱吗?那种超越母女之情的、复杂难言的情感?还是因为长年累月习惯了的占有,不愿彻底失去她这个唯一的、紧密相连的“家人”?

    霍一不再去深究。她学会了接受这种矛盾,享受这种例外。就像此刻,她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叶正源,汲取着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和安全。

    “嗯……”或许是被她的动作打扰,叶正源的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呓语,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清醒冷静的眼睛,即使初醒,也没有多少迷茫懵懂之色,很快便聚焦,落在近在咫尺的霍一脸上。

    霍一的心脏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但随即,一种更强烈的、被纵容惯了的底气涌了上来。她没有松开手,反而更紧地抱了一下,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刻意放软的撒娇:“mama,早。”

    叶正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深沉,带着惯常的审视,但并没有推开她。只是抬手,略显随意地替她把蹭到脸颊上的乱发拨开,指尖不经意擦过霍一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几点了?”叶正源的声音也是刚醒时的微哑,比平日更添几分低沉磁性。

    “还早呢。”霍一蹭着她的肩膀,“mama今天上午有安排吗?”

    “九点半有个电话会议。”叶正源淡淡道,似乎并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

    “那还早。”霍一得寸进尺,半个身子都压了过去,像只大型犬一样赖在母亲身上,“再躺一会儿嘛……香山空气好,适合睡懒觉。”她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叶正源没说话,只是任由她赖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话题却跳转了:“昨晚睡得好吗?”

    霍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昨晚……那些炽热的、羞耻的、被“审问”到崩溃又极致快乐的画面再次涌现。她耳根微微发热,含糊地“嗯”了一声,把脸更深的埋进去,闷声道:“……还好。”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哼笑,带着了然的味道。叶正源的手搭上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像安抚一个婴儿,又像主人在顺毛一只宠物。“还好?”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让霍一脸上的热度更甚。

    “mama!”霍一忍不住抬头,有些羞恼地瞪她,却撞进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里,那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有关切,有审视,有一丝极淡的戏谑,或许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餍足后的慵懒?霍一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点羞恼瞬间消散,变成了一种更深的沉迷和依恋。她重新趴回去,小声嘟囔:“……您明明都知道。”

    “知道什么?”叶正源的手指滑过她的脊柱,一节一节,缓慢而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知道……知道我……”霍一语塞,那种被摊开来审视的感觉又来了,让她既兴奋又不安。她深吸一口气,忽然鼓起勇气,仰起脸,飞快地在叶正源的下颌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埋回去,声音更小了,“知道我想您。”

    这句近乎直白的撒娇和依赖,让背后的手掌停顿了一瞬。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隐约的鸟鸣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霍一的心提了起来。她是不是太过火了?虽然她们之间已经突破了那层界限,但叶正源终究是叶正源,她的情绪永远像深潭,难以测度。

    然而,预想中的推开或者冷语并没有到来。那只手   resumed   拍抚的动作,力度甚至比刚才更轻柔了一些。

    “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叶正源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霍一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极细微的、几乎被忽略掉的纵容和……软化?

    她立刻顺杆往上爬,手臂环住叶正源的腰,软声道:“在mama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依赖,“而且……只有mama这里,我才能真的放松下来。”

    这是实话。在北京,在香山,在叶正源身边,她身上那些在香港需要的面具、算计、强势乃至偶尔失控的黑暗面,都会悄然收敛。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掌控剧组、需要安抚方欣、需要与齐雁声进行危险情感博弈的霍一,她可以只是mama的女儿,可以暂时卸下所有防备,露出或许幼稚、或许脆弱的内里。

    叶正源没有回应这句话,但也没有否认。她只是沉默地、有节奏地轻拍着霍一的后背。

    阳光又移动了一些,室内更亮堂了。两人就这样依偎在清晨的静谧里,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温情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霍一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时刻,几乎又要睡过去。直到叶正源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香港那边,都处理干净了?”她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公事化和冷静,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的工作。

    霍一知道她指的是方欣发现偷拍视频后的后续。她点点头,脸还靠着母亲的肩膀:“嗯。人送走了,协议签了,酒店那边也排查过了,确保没有遗漏。”她顿了顿,补充道,“方欣那边……也安抚好了。”

    “用什么安抚的?”叶正源的问题总是这样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霍一沉默了一下。她不想对母亲撒谎,但也难以启齿那些用身体、用物质、用情感捆绑的安抚细节。她最终只是含糊道:“……她知道轻重。也明白……我最终不会离开她。”

    “不会离开?”叶正源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的‘不会离开’,定义似乎很宽泛。”

    霍一的身体微微绷紧。她知道母亲在指什么。是指她同时维系着与方欣、与Joyce的关系,甚至还……包括此刻与她的这种禁忌纠缠。

    “mama,”霍一抬起头,直视着叶正源的眼睛,那目光里有坦诚,也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我知道我很贪心,也很……糟糕。但我对她们的感情,都是真的。对方欣,是想要长久陪伴的承诺和责任感。对Joyce……”她迟疑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是一种很难解释的吸引和沉迷。而您……”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加清晰:“您是我的一切起源,是我永远无法割舍的归宿。我知道这很混乱,很不应该,但我……我无法放弃任何一方。至少现在……做不到。”

    她说完了,心脏砰砰直跳,等待着审判。她从未如此清晰地在叶正源面前剖析过自己这混乱的情感状态。

    叶正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令人心惊:“你的私事,我不过问。”

    霍一的心刚落下一点,又因她接下来的话而提起。

    “但分寸要有。”叶正源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霍一的一缕长发,动作轻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叶正源的女儿,不该被这些事绊住脚,更不该留下任何可供人指摘的话柄。上次是侥幸,下一次,未必还能如此顺利收场。明白吗?”

    这不是情感上的回应,而是基于现实利害的警告和提醒。一如既往的叶正源风格。但霍一却奇异地从中听出了一丝……关心?或者说,是一种基于“所有物”不容有失的维护。

    “我明白。”霍一乖顺地点头,“我会处理好的,mama。不会给您添麻烦。”

    “不是给我添麻烦。”叶正源纠正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是给你自己。霍一,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影响力,这是好事。但越是站在高处,越要爱惜羽毛。感情用事,是最大的弱点。”

    “那您呢?”霍一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探究,“您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感情用事吗?”

    问出这句话,霍一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似乎总是在得寸进尺,总是在试探叶正源的底线。

    叶正源的眼神骤然变得极深,像是骤然结冰的湖面,寒意凛冽。霍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后悔自己的莽撞。

    然而,那寒意只是一闪而过。叶正源并没有动怒,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让霍一无法解读。然后,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透进的阳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疲惫。

    “我若是足够理智,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

    这句话像一枚细针,轻轻刺入了霍一的心脏最深处。不痛,却带来一阵酸涩的震荡。

    这是什么意思?是后悔了吗?还是……在暗示那份接她回来、抚养她长大的决定本身,就是一种“感情用事”?

    霍一不敢再问下去。她重新伏回叶正源的肩头,手臂收紧,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一样,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幸好您接我回来了。”她声音闷闷的,带着无比的庆幸和依恋,“幸好。”

    叶正源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她抱着。阳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静谧。

    又躺了将近半小时,叶正源才轻轻拍了拍霍一的后背:“该起了。”

    霍一虽然不舍,还是乖乖松开了手。看着叶正源起身,丝绸睡衣勾勒出她依然挺拔修长的背影,长发垂落,带着一种居家的、罕见的柔和气息。霍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着她在晨光中走向浴室的背影,心头被一种饱胀的情感填满。

    这是一种混合了敬仰、眷恋、欲望和绝对占有的复杂情感。像野兽回到了专属的笼中,既被束缚,又感到无比安全。她知道,无论她在外面如何兴风作浪,如何沉迷于其他的温柔乡或刺激感,最终能让她收敛爪牙、安心栖息的,永远只有叶正源身边这一方天地。

    她起身,跟着走进了浴室。

    早餐是简单的清粥小菜,由生活秘书送来。吃饭时,叶正源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一丝不苟的副国级领导,盘发严谨,衣着端庄,一边用餐一边听着秘书低声汇报今天的行程安排。霍一坐在对面,安静地喝着粥,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母亲。

    那种无形的距离感似乎又回来了,但经历过清晨的亲昵,霍一知道那层坚冰之下,是有温流淌过的。她不再像少年时那样为此感到恐慌和失落,反而生出一种隐秘的喜悦——只有她见过雪山融化的瞬间,只有她触摸过月光的温度。

    “今天有什么安排?”叶正源处理完公务,放下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霍一。

    “下午约了出版集团的人聊新书再版的事。”霍一回答,“上午……没什么事,能在您这儿待着吗?保证不打扰您工作。”她眼神里带着期待。

    叶正源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于是,整个上午,霍一就窝在叶正源书房那张巨大的沙发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邮件和稿件事宜,偶尔抬头,就能看到母亲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或凝神阅读文件,或低声接打电话。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书房照得明亮而肃静,只有书页翻动、键盘敲击和叶正源偶尔低沉的说话声。

    霍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年少时,她也是这样待在母亲的书房里,看书、写作业,偶尔偷偷抬眼,崇拜地看着那个仿佛能掌控一切的身影。只是那时的心情,充满了压抑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悸动和痛苦,而如今,却是一种历经波折后、尘埃落定般的归属感。

    中间秘书进来送了一次茶。看到霍一也在,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礼貌地点头示意,然后将一杯红茶轻轻放在霍一手边的小几上。

    霍一道了声谢。她知道,自己在叶正源身边的特殊地位,在这些身边工作人员眼里,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这种被默认的“特殊”,也让她感到安心。

    中午一起用了顿简单的午餐。饭后,叶正源需要小憩片刻,为下午的工作做准备。霍一没有打扰,自觉告退。

    “我晚上回香港。”离开前,霍一对叶正源说。

    叶正源正站在书桌前整理几份文件,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霍一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她。这是一个不含情欲色彩的、纯粹的拥抱。“mama,我走了。您多注意身体。”

    叶正源的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甚至抬起手,极轻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去吧。”

    霍一松开手,深深看了母亲一眼,转身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