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二）

    车轿上，悱雪揣住小树的手，小树给她喂那些蜜饯，悱雪食不得太甜的东西，她腻得慌，不太乐意地吃了。小树瞧着悱雪的眼眶比刚才更红，心中有了想法。她大胆地，低声问地悱雪：“娘子，您不爱吃蜜饯么？”

    悱雪没应她，轻轻推开她的手，自己往马车的一角缩去。

    “小树，你让我抱一会儿。”

    悱雪伸出手臂，小树把餐盒收好，仔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才挨到悱雪怀中。

    悱雪亲了亲小树，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我手都酸啦。”

    小树搂住她的娘子，刚要说话，嬷嬷叫停了车轿，上到这趟马车来。

    悱雪瞧着嬷嬷，有些不悦。

    “嬷嬷，我已经让随行的内官给你备了轿子，你莫要来我轿上。”

    “殿下，恕奴婢无礼，您即将远嫁，奴婢奉命，必得看好你的一言一行。”

    “可我看见你就很烦。”悱雪淡淡道。

    嬷嬷沉默片刻，她看了一眼小树。

    “殿下，您这样抱着小树，实在是不成体统。”

    悱雪好像真的被激怒了一般，抓着手边的话本丢到嬷嬷身上。

    “出去！”

    嬷嬷低头退下，小树从悱雪怀里爬起来，悱雪在哭，小树唤她“娘子”，想为她擦眼泪，可悱雪不让小树碰了，她抱住自己，泪潺潺地掉。

    悱雪服了药，身体变得易困，她还没哭过瘾就先睡着了。午后，嬷嬷像算好了时机来拜见似的，在悱雪醒来时又把她气了一通，气完她又给她端来第二轮汤药，小树以为悱雪不会喝嬷嬷送来的药，可悱雪却气鼓鼓地把药喝完了，她喝得极其粗鲁，果然又被嬷嬷说了一通，这次悱雪砸了碗。小树吓了一跳，她知道悱雪是故意的，可细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因为她的贵主毕竟是玉玟公主，最娇蛮任性的皇室幺女。

    今夜不作停留，车队在驿站补充了物资继续上路，悱雪问小树，为什么今晚没有床睡，小树当然不知道，她说也许还没到歇脚处，悱雪说小树蠢，小树低头说，或许嬷嬷知道几时能睡床。

    悱雪看她一眼，叫停了车子。

    “把嬷嬷叫来。”

    内官去了后面的轿子，嬷嬷很快来了，车队继续前进，悱雪也不废话，直问嬷嬷，今夜是否能有地方休息。

    “回殿下的话，今夜怕是不能了，从现在算起，需得三五个时辰才能到外山行宫。”

    那得是子夜以后。

    悱雪让嬷嬷走，又把自己缩起来了。

    小树瞧了悱雪半天，问她：“娘子，你怎么这样不开心？”

    “因为小树你身量太小。”

    小树“啊”了一声，她不再问了，从悱雪跟嬷嬷闹脾气以后，她就没从悱雪那得到好脸色，几句好话也没有，好在她的娘子不像传闻那般无理取闹，就是有些黏人。

    到了外山行宫，小树想去伺候悱雪沐浴，可她被嬷嬷吩咐去洗漱沐浴，还要提前布置好寝殿候着。

    悱雪是不快的，她不愿面对这个蹬鼻子上眼的嬷嬷，浴池畔，她赤足浸入水中，身上披着薄薄一层里衣，嬷嬷就在她身后，她摆着脸色，不断地让人进来添热水。

    “殿下，您应当尽早沐浴。”

    “嬷嬷，到底是谁让你这样多话？”悱雪说，“你把小树叫去哪里了，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可别跟她争宠。”

    “悱雪殿下，您还要胡闹到几时？”

    悱雪踢弄池水的脚停下来，她坐在那，久久无话。

    “您是委屈的，奴婢知道。”

    悱雪没应她，只问道：“谁安排你来的？父皇还是皇兄？”

    “殿下，您不该给花儿赐您兄长的小字做名，您的未来夫君，那位可汗，他见过您的兄长，自然也知道皇子殿下的名讳。”

    “哥哥为何不来见我？”

    悱雪回头看嬷嬷，嬷嬷仍旧低着头。

    “可汗那边有话，不许任何皇子送亲。”

    “我朝上下竟都这般听话？”

    嬷嬷抬头道：“公主殿下，请慎言。”

    “所以我是真的要嫁人了，是么？”

    “您的婚事举国祝愿。”

    悱雪跳到池子里，微烫的水面踢得尽是咕咚咕咚的水声。

    嬷嬷不知皇命何曾有假，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女为何这般愚蠢无知。嬷嬷原是离宫长大的，她自然知道，离宫养出来的孩子，决不该是悱雪这样。

    “殿下，您的侍女在寝殿等您，恕奴婢僭越，您该赐她别的姓名。”

    悱雪靠在石壁上，很用力地叹一口气。

    “嬷嬷，你快退下罢，我不想听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