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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篇. 逃

    

林薇篇. 逃



    羅妃雅陽台上的茶漸漸涼了,她預想中的劇烈爭吵、互相指責的場面並沒有發生。

    莊園裡的氣氛確實凝重得像鉛塊,但那不是內訌的氣息,而是一種更加危險的、被激怒的獸群將要聯合狩獵的沉默。

    葉凡沒有再砸東西,他只是蜷縮在沙發上,雙手死死地插進頭髮裡,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掏空了靈魂的、瀕臨崩潰的恐懼。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上一次失去她,讓他後悔了那麼多年,像個幽魂一樣活著。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她,好不容易才將她牢牢地綁在自己身邊,他絕對、絕對不能再經歷一次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這種恐懼,像藤蔓一樣瘋狂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無法思考,無法呼吸。

    謝軍衛走了過來,沒有說一句廢話。他只是將一件外套,扔在了葉凡的身上。

    「穿好衣服。」

    葉凡抬起頭,通紅的雙眼看著他,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她……」

    「她不會走遠。」謝軍衛的聲音異常冷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卻翻湧著比葉凡更洶湧的風暴,「一個帶著新生兒的女人,能去哪裡?」

    他走到全球定位地圖前,手指在觸控屏上飛速地滑動。一個個紅點在屏幕上亮起,代表著他們所有能動用的關係和資源。

    「封鎖所有機場、火車站、港口。」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氣勢,「排查所有出城的道路上,監控錄影像。她一個女人,抱著孩子,目標很大。」

    「她一定還在附近。」他轉過頭,看著依舊在顫抖的葉凡,眼神裡第一次沒有了競爭的意味,只有一種共同目標下的冷酷認同,「我們的人,會把這座城市翻過來。」

    葉凡看著謝軍衛冷靜佈置的側臉,那股瀕臨失控的顫抖,竟然奇蹟般地,慢慢平復了下來。

    對,他不能倒下。

    他要是崩潰了,誰去把薇薇找回來?

    他猛地站起身,抓過外套穿上,臉上所有的脆弱和恐慌,在一瞬間被掩蓋,只剩下一片凜然的決絕。

    「我來負責城區的網絡和監控。」他走到另一塊屏幕前,手指飛快地敲擊著鍵盤,「她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只要她還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一定能把她找出來。」

    陽台上,羅妃雅脸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她錯了。

    她大錯特錯。

    她以為這兩個男人之間只有佔有和慾望,卻沒想到,在「失去林薇」這件事上,他們竟會有如此驚人的共識。

    他們沒有吵架。

    他們選擇了聯手。

    就像兩頭同時被激怒的雄獅,暫時放下了彼此的領地爭執,聯合起來,對抗那個胆敢從他們巢xue中,偷走珍寶的外敵。

    羅妃雅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玩脫了。

    她放出籠子的,不是一只會反噬主人的惡犬。

    而是兩頭…真正的、饑餓的惡魔。而她,就在這頭惡魔的巢xue中心。

    全城的搜索網已經撒開,像一張密不透風的鐵幕,每一個指令都精準而冷酷。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黎明已至,卻依舊沒有任何關於林薇和嬰兒的消息。

    謝軍衛獨自一人,站在莊園後花園那座荒廢的涼亭裡。

    晨霧尚未散盡,帶著濕重的涼意,滲透了他昂貴的西裝。他沒有休息,雙眼布滿了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澀的胡渣,往日裡那種掌控一切的自若與沉穩,此刻被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所取代。

    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另一個畫面。

    那是很久以前,在一個同樣潮濕的海邊。

    他因公務偶然經過,卻看到了那個被海浪沖上岸、像破碎娃娃一樣蜷縮在沙灘上的女孩。她那時候剛剛被葉凡傷透心,眼神空洞,臉色蒼白得像一张紙,渾身都散發著一種被世界拋棄的、軟弱無助的絕望。

    就是那樣的眼神。

    像一隻被暴雨淋濕的、瑟瑟發抖的幼獸,明明已經奄奄一息,卻還倔強地不肯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當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也許是因為那眼神太像他死去的妻子,也許是出於一種上位者對弱小生物的憐憫。

    他把她撿了回來,給了她一個安身之所,給了她溫暖和食物。他以為,他是在拯救一隻可憐的流浪貓。

    他從未想過,這只看似溫順的貓,會慢慢地、一點點地,侵蝕他的心,填補他心中那片因為羅妃雅而留下的巨大空洞。

    他更沒想過,自己會和另一個男人,一起,將她從一個靈魂完整的人,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謝軍衛睜開眼睛,苦澀地自嘲一笑。

    他救了她,然後又親手毀了她。

    他是多麼偉大的救世主,又是多麼可笑的惡魔。

    他想起她昨晚用那種空洞的眼神,提出「約法三章」時的樣子。她不是在商量,是在用最後一絲力氣,保護她的孩子。

    而他,卻用最殘酷的話,徹底碾碎了她的希望。

    他現在終於明白,她要的不是順從,不是溫柔,甚至不是愛。

    她要的,只是一個能讓她安心做母親的,角落。

    而他,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沒能給她。

    海風吹過,帶來了遠處搜索隊對講機裡傳來的、雜亂的報告聲。

    謝軍衛挺直了疲憊的背脊,眼中的柔情和悔恨,再次被冰冷的決心所覆蓋。

    把她找回來。

    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她會多麼恨自己。

    這一次,他一定要給她,那個她應得的,角落。

    經過了將近四十八小時不眠不休的地毯式搜索,線索終於浮現。

    城郊一處廢棄的守林人小屋,監控畫面裡,一個抱著嬰兒的、裹著毯子的瘦弱身影,在一個深夜,一閃而逝地消失在小屋後方的山林裡。

    這是最後的蹤跡。

    當葉凡和謝軍衛帶著人趕到時,天色已近黃昏。山林裡濕冷陰暗,落葉鋪了厚厚一層,踩上去軟綿綿的,卻發不出太大的聲響。

    他們幾乎是同時發現了那個隱藏在巨大岩石和茂密灌木叢後的、不起眼的淺洞。

    洞口很小,僅容一人爬入。

    葉凡的心臟瞬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他想也不想就要衝過去,卻被謝軍衛一把抓住。

    「等等。」謝軍衛的眼神鎖定著那個洞xue,那裡靜得可怕,沒有一絲聲響。

    謝軍衛示意身後的保鑣不要跟進,然後自己率先彎下腰,謹慎地、一步步地挪進了那個狹窄的空間。葉凡緊隨其後。

    洞xue裡的光線很暗,空氣中瀰漫著泥土的腥氣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然後,他們看到了她。

    林薇就縮在洞xue的最深處,整個人蜷成了一團,像一隻受傷後躲回巢xue的幼小動物。她身上那件華麗的絲質睡裙早已被刮得破破爛爛,沾滿了泥土和草屑,看起來狼狽不堪。

    她死死地抱著懷裡用同樣破爛的毯子包裹的嬰兒,用自己的身體,為孩子築起了一道最後的、溫暖的屏障。

    她在顫抖。

    不是輕輕的發抖,而是一種因為極度寒冷和恐懼而引發的、劇烈的、無法控制的痙攣。她的牙齒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輕響,臉色白得像雪,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她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身體僵硬了一瞬,卻沒有回頭。她只是把孩子抱得更緊了,緊到骨節都因為用力而發白。她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漆黑的岩壁,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焦距。

    她像是已經認命了,又像是,連轉過頭來看他們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到她這個樣子的瞬間,葉凡腦中所有瘋狂的怒火、所有的質問和咆哮,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她,可他的手卻在半空中,劇烈地顫抖起來,怎麼也無法落下。

    他看著她那雙冰冷、空洞、再沒有一絲情感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心,被人一寸一寸地,活生生撕裂開來。

    他把她逼成了什麼樣子。

    謝軍衛的臉色同樣難看到了極點。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靠近,像是在靠近一隻隨時可能受驚崩潰的、極度脆弱的生物。

    然後,他輕輕地,將溫暖的外套,披在了她那個因為顫抖而縮得更緊的、瘦削的肩膀上。

    溫暖的外套,像一片羽毛,輕輕地落在林薇的肩上。

    那股突兀的溫度,和她身體的極度寒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刺激,終於突破了她緊繃到極限的神經。

    她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瞳孔卻沒有焦距,只是空洞地看著前方。

    「嗚??」

    一聲極其微弱的、像幼貓一樣的嗚咽,從她乾裂的嘴唇中洩露出來。

    她做了惡夢。

    在逃出來的這兩天裡,她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完整的覺。每一次閉上眼睛,都會掉進那個地獄的迴圈裡。莊園冰冷的房間,葉凡戲謔又殘酷的笑臉,謝軍衛那種看似溫柔卻充滿控制的眼神,還有他們同時侵入她身體時,那種被撕裂的、屈辱的痛楚……

    「不……不要……」

    她開始說夢話,聲音細若游絲,充滿了顫抖和哀求。她抱著孩子的手臂收得更緊,身體也抖得更厲害了,仿佛正在夢中經歷著最可怕的折磨。

    「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的孩子……」

    淚水,終於從她空洞的眼眶中,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劃過她骯髒的臉頰,混著泥土,留下一道道狼狽的痕跡。

    她不是在對眼前的他們求饒,她是在對夢裡的惡魔,發出最無力的吶喊。

    葉凡聽著這斷斷續續的哀求,心臟像是被一把鈍刀,緩慢而痛苦地切割著。他從未聽過她用這樣的聲音說話,那種徹底的、被擊垮了的絕望,比任何尖銳的叫罵都更讓他感到恐懼。

    他終於伸出手,想要擦掉她臉上的淚水,想要告訴她「夢裡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他根本沒有這個資格。

    因為,夢裡的惡魔,就是他。

    謝軍衛的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他看著林薇痛苦的樣子,眼神裡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狼狽和無措。

    他慢慢蹲下身,與她蜷縮的身體保持著一小段距離,用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的溫柔語氣,輕聲開口。

    「林薇,醒醒。」

    「夢,是假的。」

    「我們在這裡,你和孩子,都安全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試圖穿透夢境的屏障,將她從恐懼的深淵中,拉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