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承
坦承
肖亦沒有立刻接著她的話。 而是讓那個『BDSM』的詞靜靜落在兩人之間,不做評價、不急著反應,像是給她的話一個可以慢慢沈下去的空間。 等凌琬以為他會像平常一樣,把話題往更日常的方向帶走時——肖亦忽然開口了。 語氣依舊平穩,不快不慢,可那份平穩裡有種『他在認真聽她說』的專注。 像是在問她喝的是可可還是紅茶那樣自然,卻又比任何日常都更靠近一步:「……看完以後,妳覺得怎麼樣?」 凌琬的指尖微微一緊。 他的問題沒有壓迫,不尖銳,也沒有審視的意味;卻乾脆、直接——像是把她剛剛不敢跨過的那條線,往前推了剛好半步的距離。 讓她退也不是,往前走也不是,只能停在原地,被迫真正面對。 凌琬深吸一口氣,努力抬眼,看向他。 肖亦沒有催她。沒有用眼神逼她,也沒有因為沉默而移開視線。 他只是靜靜地等著。 那種等待並不是『妳快說』,而是更像——他在確認她是不是真的想講,而不是因為尷尬、緊張,才隨便找一句話敷衍過去。 一種細緻到近乎體貼的專注。 凌琬吸了口氣,聲音低低的:「我……覺得有些地方很……遠,跟現實好像有點不一樣。」 肖亦沒有表態,只是輕輕點頭,像是在告訴她——妳不需要一次把所有感受說清楚,慢慢來就好。 「但有些部分……」她垂下眼睫,睫毛在燈光下微微顫,「好像有一點能理解。」 他依舊沒有靠近,也沒有放大任何一個字,只輕聲問:「哪一部分?」 語氣柔和得像是一雙接得住她的手——不是逼問,也不是替自己整理,而是要凌琬選擇願意踏上哪一步。 凌琬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斟酌哪一個詞不會讓自己聽起來太突兀,最後小小聲地說:「文章說……s 通常不是弱,而是會在被穩定、被帶領的狀態下比較……安心。」 她的指尖因緊張而用力捏緊杯身,指節都微微泛白。 「我覺得……好像有點懂。」話一出口,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直白,心裡一陣慌亂,急忙補上:「只是理解啦,不是說我……真的──」 像是急著把剛才那句話收回一半,害怕這種裸露感被看穿。 「嗯,我知道。」肖亦輕聲回應,語氣不重、也沒有半點逼迫,但那份篤定卻讓人無法忽視。 他的眼神比聲音更安定——像一個固定點,可以讓人暫時停靠。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不是猶豫,而是像在確認。 確認什麼? 凌琬愣了半秒,才意識到肖亦是在確認自己。 確認——她現在的呼吸是不是平順,心跳是不是還在那個『能安心說話』的範圍裡,剛剛那一瞬下意識的退縮,是不是已經慢慢回到原位。 那不是為了觀察、也不是為了抓住她的情緒往下逼問。 更不是看準她害羞就趁機深入。 而是單純地確定──這個話題沒有把她推得太遠,沒有讓她因為羞赧慌得語無倫次,沒有讓她需要勉強自己。 彷彿在肖亦面前,凌琬不需要硬撐、不需要逞強,他要的是『她真的願意』,而不是逼出來的。 在他那個短短的停頓裡,凌琬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有人在聽她說話的同時,也在默默照看她的狀態。 就在這時候,肖亦開口了。他的聲音沒有特別放輕,卻像是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能承受的範圍裡——穩、低、帶著一種不急不逼的耐心。 「那妳覺得,『被引導』這件事……對妳來說是什麼感覺?」語氣依舊平穩,甚至稱得上安靜,像是在問她喜歡哪一種餅乾口味;但其中的細微專注卻讓凌琬無法忽略——他不是在挖她的祕密,而是在等她親自說出自己也還弄不清楚的那一部分。 這句話溫柔得像是替她推開心裡某扇緊閉的門。 不是敲、不是闖,而是用指尖點了點門把,提醒她,如果想開,這裡有人在。 凌琬的呼吸微微亂了一瞬。 但她很努力地思考,也很努力地沒有逃避。 「就是……」她的聲音更輕,「有時候,我自己會很容易慌、想太多……如果有人能……提前知道我在慌什麼……或者給我一點方向……我會覺得比較不會怕。」 說完,凌琬幾乎想把臉埋進膝蓋裡。 太赤裸了。 太接近她不願讓人發現的內心了。 肖亦沒有立刻回話。 那短短的沉默不是拒絕,也不是震驚,而更像是——他在接住她。 他將手指微微扣在膝上,像是按住了某種太直接、可能會嚇到她的回覆,最後只用最溫柔、最輕的方式接住她的話。 「嗯。」肖亦的聲音低沉而安穩,像是一層安靜覆上的薄毯。 「那確實需要一個很信任的人。」接著,他沒有露出驚訝,也沒有多餘的表情變化,只是呼吸平穩地落下另一句:「原來妳是這樣理解的。」 沒有否定,沒有分析她,也沒有趁機靠近。 只是接住。 那份平靜得像水面一樣的包容,讓凌琬覺得胸口不知怎麼地熱了起來。 像是有人真的看見她,不是被窺探,而是被理解。 凌琬垂著眼,心跳像是被他那一句平靜的回應悄悄攪亂,沒有大風大浪,卻讓整個胸腔失了重心。 他的目光停在她眉睫微顫的地方,像是看到她跨過某個難以言說的線。 「妳願意說,我就會聽。」 不是承諾,沒有任何重量的束縛,但落進心裡時卻輕得像一滴水──輕到讓人鬆開緊繃,輕到會不小心想依靠。 那種安定得可怕的感覺,讓凌琬幾乎不敢再抬頭看他。 凌琬原本只是想試探。 不是要真正踏進誰的心裡,卻在話出口的瞬間,像是在深夜裡推開了一扇自己沒準備好的門。 「那……你呢?」她盡量讓語氣聽起來隨意,卻仍壓不住小心翼翼的顫音。 「你……懂那些嗎?」那尾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麼。 怕答案太遙遠——推她回到不確定的地方;也怕答案太靠近——近到她再也裝作無感做不到。 肖亦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看著她——那種視線沉穩、專注,像能把她心裡所有細小的躲藏都看清,卻又沒有逼迫,只是靜靜等她準備好承接接下來的話。 那幾秒的安靜,讓她的心跳變得異常明顯。 「嗯。」他終於開口,語氣平靜得像陳述事實。 凌琬愣了一下,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緊張聽錯了。 直到肖亦補上第二句——語氣依舊淡,卻帶著不能被誤會的確定。 「我了解。」短短的停頓後,他又補了一句,「也去過。」 不是炫耀,也不是試探。 更沒有任何曖昧或取悅的意味。 像是他知道這句話對她意味著什麼,卻仍選擇用最誠實、不讓她退縮的方式告訴她。 凌琬的呼吸在那一瞬微微亂掉。 她原本以為他會含糊帶過、用玩笑避開,或像大多數人那樣對這種話題退縮。 但沒有。 肖亦的坦白既安靜、又直接,甚至讓人無處可逃,只能看見他同樣站在這個話題裡,沒有離開。 「……你去過?」 凌琬反射性地重複了一遍,聲音輕得像被風帶走。 胸口有種被人輕輕推了一下的失衡感——不確定是緊張,還是某種突然被拉近的距離感。 肖亦的視線微低,指尖在階梯的邊緣上輕敲了兩下。 不是心虛,也不是炫耀,更像是他在斟酌怎麼讓她不會因此退縮。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語氣平穩,卻刻意放得更慢,像是怕她因為這句話退得太快、太遠。 說完,他抬起眼。 那眼神一如既往地沉穩——不探問、不逼近,只是安靜地等她。 等她理解、等她消化、也等她決定要不要往下一步。 彷彿他比她還清楚。 她現在最需要的不是解釋,而是不要被嚇到。 「不是玩樂。」 「也不是妳想像的那種地方。」 他的語氣沒有重量,卻帶著一種不容誤解的真實。 沒有急著解釋,也沒有把細節丟給她。 只是停在一個剛剛好的距離。 讓她聽得見,也能退得開。 短短兩句話,卻像在靜悄悄地揭開一道她從沒料到的門縫。 就算他只透露了這麼少,凌琬還是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眼前這個男人,比她以為的,更了解;也比她準備好的,離那個她才剛摸索的領域,更近。 近到讓她心口一顫,卻又不是危險的那種。 而是……像他一直以來給她的——穩、確定、從不越界的『靠近』。 也難怪,那些凌琬一直以為只是錯覺的感覺——『被看見』、『被引導』、『被安放』,在他身上總是自然得不像是巧合。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她忽然不知道該把手放哪裡。 握著杯子的指尖僵了一下,像是只要再多移動一公分,原本勉強維持的平衡就會像細沙般從縫隙滑落。 凌琬還沒從他那句『也去過』的震盪中回過神。 指尖微微抓住衣角,像是想把自己固定住。 她想開口,卻發現所有詞彙都散成薄霧。 不痛、不刺,只是一種被翻起來的混亂,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肖亦看著她,靜靜地。那不是單純的安靜,而是一種能把人心底細微聲音都放大的靜。 幾秒後,他才開口,聲音不重,卻像落在她心窩最薄的那一層,沒有迴避的空間。 「妳問我,是因為在意?」 語氣沒有逼迫,沒有審問,只是把她不敢碰的那一塊輕輕推到光底下。 凌琬的呼吸亂了一拍,喉間像被什麼輕輕卡住,不知道該點頭、該搖頭,還是——乾脆逃走。 沉默在空氣裡慢慢拉開,像是一條細線,被拉得越來越緊。 就在那一瞬間,肖亦看著凌琬的方式悄悄變了。 像是某個原本只停留在猜測邊緣的答案,忽然在他心裡安靜落定。 肖亦輕輕吐了一口氣,然後,他換了一種更直接、讓人無處可藏的語氣問:「妳,想要什麼?」 凌琬下意識抬起頭,被這句話問得完全措手不及。 而肖亦只是看著她——眼神裡沒有半分玩味,沒有試探。 是認真。是等待。是把決定權交給她的那種沉穩。 彷彿他正確認一件能改變兩人之間距離的事。 「我……」凌琬張了張口,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組不出來。 肖亦沒有催她。 他只是微微前傾,手指停在桌沿邊緣,像是以最不打擾的方式提醒她——他在聽,也在等。 「是好奇?」肖亦替凌琬找著她還沒說出口的詞。 「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關係?」語氣平穩,像是在為她鋪路。 「還是……」他的聲音微微沉下來,低得像是只說給她一個人聽,「妳想知道。」 停頓半拍,像是慎重選過了每一個字。 「在我和妳之間,會不會有可能?」 凌琬的瞳孔微微收緊,心跳像是被他精準握住了節奏。 肖亦很清楚自己在問什麼。 也很清楚這三個月來她那種若即若離的靠近、退縮、再靠近—— 清楚得讓自己無處可藏。 「妳不用立刻回答。」肖亦的聲音很輕,卻穩得不能被忽略。 「但我需要知道妳想要的方向,才能決定我能不能靠近。」 這句話不是曖昧。甚至不是誘惑。 是他第一次,把決定權真正交到她手裡。 而她坐在原位,喉嚨乾得彷彿被封住,只能感覺自己胸口那塊地方——在他那句話落下的瞬間,像被光一寸寸燒熱。 像是某道界線被他推到她面前,卻不是要她跨過,而是要她選。 最終,肖亦只留下一句話。 「如果妳決定好了,就在那個時間過來。」 沒有逼迫,沒有再次解釋。 語句乾淨得像把選擇放在桌面上,靜靜等她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