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
等他
包廂裡安靜得過分,安靜到凌琬能聽見自己心跳在胸腔裡一下一下敲著,像是在替她做選擇。 她端坐著,手指僵硬地扣在膝上,連呼吸都小心到不敢驚動空氣。 而肖亦坐在她正對面,姿勢放得很穩,沒有逼迫,沒有示意,只是靜靜陪著她。 桌上攤著一張淺色的問卷紙,乾淨得近乎素白,沒有任何花俏的字樣,卻比所有正式文件都讓人覺得心口發緊。 因為她知道。 她知道那是什麼。 知道只要一伸手,那不只是填寫,而是承認、允許、也是跨過。 那紙張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門。 而對面那個男人,正靜靜地等著她決定要不要推開。 肖亦抬手,把那張紙慢慢推到凌琬面前。 動作不急,卻穩得讓人無處可退。 「我希望我們想的是同一件事。」 他的語氣很輕,像怕嚇到她, 但每一個字都清楚得像落在她掌心裡。 「而不是各自猜測。」 凌琬抬起頭,正好與他的視線撞上。 那是一種極端安靜、也極端認真的專注。 不是壓迫,也不是要求,而是某種先於言語的承諾。 只要凌琬願意說,肖亦就會聽。 他像是避免她把這份沉默誤讀,於是補了一句。 「回答這份問卷,不是承諾。」 「只是讓我了解妳的界線,也了解妳需要什麼。」 肖亦的指尖停在桌面,輕輕敲了一下。 那動作像是提醒凌琬,方向在這裡,但選擇永遠在妳。 「妳可以隨時拒絕,隨時說停。」 「更不需要討好我。」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凌琬胸口像被什麼緩緩扣住。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習慣。 在不確定時,她會先看對方的表情;在緊張時,她會本能地選擇順從;在害怕拒絕時,她甚至會說出自己並不真正願意的話。 而肖亦知道。 全都知道。 凌琬的呼吸有些亂,指尖落在紙張邊緣時甚至微微顫著。 紙張的第一行寫著: 1. 你希望被引導的程度? 2. 你在緊張時最需要什麼? 3. 你不能接受的事?(界線) 4. 你希望自己被如何看待? 5. 你真正想得到的是什麼? 凌琬盯著那五行字,喉嚨像被什麼堵住。 這不是遊戲,也不是曖昧的試探。 這是一份把自己攤開、需要全然信任才敢回答的東西。 比告白更直接,也比親密更赤裸。 但也比她想像中的少。 肖亦看著她,像是察覺了她呼吸那一瞬的躊躇。 他的眼神微微收了一點。不是後退,而是把自己的程度往她能承受的地方調低。 肖亦其實可以問得更深、也有更多問題能讓問卷更完整。 但他沒有。 他把那些真正複雜的、她現在承受不了的,都收了回去。 肖亦知道太多反而會讓凌琬覺得距離太大。 所以,他故意只留下五題——最基本、最不會嚇人的那種。 「這些問題,」他說得很慢,「已經夠讓我了解妳的方向了。」 那語氣像是在替她留一條退路,也像是在告訴她:妳不需要一次跨太多步。 「其他的,等妳真的想聊了,再說。」 肖亦抬眼對上她,那份溫度像在輕輕托住她的緊張。 「萬事起頭難。我不會讓第一步變得太重。」 他明明懂得更多,卻裝成只需要這些。 不是隱瞞,而是給她緩衝。 給她時間。 也給她能安全靠近的空間。 凌琬拿起筆的時候,整個動作安靜得像是在履行某種必須以心跳作為見證的儀式。 低著頭,睫毛輕顫,那種顫意不是害怕,而是太過專注、太過露出一點就會被肖亦看見的緊張。 耳尖的紅意卻藏不住,在柔光裡像染上一層薄薄的熱度。 他沒有移開視線。 肖亦的目光平穩得像一張被打磨過的石面——沒有壓迫,沒有指引她該往哪裡走,只是靜靜地守著她能呼吸的那個距離。 「不用急著寫。」他說,「慢慢來。」 凌琬不是在填問卷。 而是在小心翼翼地把心裡那些她從未讓任何人碰過的部分,拆成能被書寫的字。 握著筆的力道細得近乎倔強,是一筆一劃,不是隨便寫下去的那種,像她在做功課時為了不犯錯而用力得太明顯的那種認真。 每一個字,都要先在心裡緩慢停一下、想一下, 確定了、消化了,才終於落到紙上。 那份慎重,比任何回答來得更赤裸。 1. 你希望被引導的程度? >希望能身心配合。 凌琬寫得很慢,慢到像是在聽自己的心跳節奏。 每落下一筆,她的呼吸就微微亂一分。 寫完,她指尖在紙上停了好幾秒——像是在默默確認:這句話……真的要讓他看到嗎? 2. 你在緊張時最需要什麼? >安撫、佔有。 筆尖輕觸紙面時,凌琬的手明顯顫了一下。 那兩個字太貼近她了。貼近到讓她不確定自己是害怕被看懂,還是……其實偷偷盼著肖亦能懂。 3. 你不能接受的事?(界線) >多人、失去尊重。 這一題是她寫最快的。不必思考,也沒有猶豫。 乾脆得像是在替自己劃下一條最原始、最堅定的線。 4. 你希望自己被如何看待? >所有物。 筆尖在這一行停住的時間最久。 凌琬握著筆,手指微微發熱,那句話在她胸口繞了好幾圈,才終於被寫出來。 這不是她會隨便示人的念頭。是那種連在心裡想太清楚都會臉紅的渴望。 5. 你真正想得到的是什麼? >心安、被放在位置上的感覺。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她像是悄悄吐出一口沒察覺的氣。 不是如釋重負,而更像把自己某個深處的真實輕輕放了出來。 安靜、赤裸、卻從沒真正被誰接住過的那部分。 凌琬把問卷推回去時,手指明顯抖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接。 肖亦甚至刻意保持了半個手臂的距離,像是在避免任何會讓她更緊張的動作。 提交完的當下凌琬便注意到,他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 那不是饒富興味的看,也不是逗弄。 是某種非常深、非常慎重的確認。 然後肖亦才伸手把那張紙收起來。 像是確認她真的是把這張紙『選擇』推向他,而不是被哪種情緒推著走。 他的動作比凌琬想像中的輕、也更慢,好像那不是一張普通的問卷,而是她交給他的重量。 肖亦把那張紙收進掌心時,目光才重新落回凌琬。 「好。」 語氣低沉、平穩得像是替她固定住某個尚未站穩的決定。 「我會帶回去看。」 沒有急、沒有逼,卻讓人清楚知道—— 這一步,他收下了。 那語氣裡沒有任何評價,沒有情緒波動,也沒有半點逼近的意味。 只是安靜、清楚,像是在告訴凌琬,肖亦把她的答案當成值得被尊重的東西。 肖亦將問卷收進文件夾時,動作仍然不急不緩。 像是在替她把某部分的猶豫收整好,也把她剛剛的坦白妥善放好。 他才低聲補了一句:「凌琬,妳寫下的每一個字,我都會慎重對待。」 包廂裡的空氣像是被壓得更安靜。不是沉重,而是某種被接住後的寧靜。 凌琬不確定自己在緊張什麼,只是耳朵熱得像被悄悄碰了一下,心卻因為那句話慢慢沉得踏實。 像終於有了可以站穩的地方。 肖亦合上文件夾,看了她一眼。 「回去,等我。」 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明確的承諾感。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