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樱小凛
第五章 小樱小凛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断下坠。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将陈艾从昏迷中唤醒。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带着霉味的天花板木纹——他回到了间桐雁夜的卧室。 他尝试活动身体,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立刻从左臂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低头看去,左臂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但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渗透了出来,触目惊心。那不仅仅是皮rou伤,更深层的魔术回路在之前强行剥离虫刃时,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变得支离破碎。 然而,比rou体上的痛苦更让他心悸的,是体内那股空空如也的虚无感。魔力回路像是被烧毁的保险丝,彻底断开了。他无法再从外界汲取魔力,也无法再产生一丝一毫自己的魔力。如今的他,比一个普通的麻瓜还要脆弱。 “您醒了,Master。” 兰斯洛特的声音从床边传来。骑士已经卸去了那身沾满秽物的铠甲,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正坐在椅子上,用一块软布擦拭着那柄恢复了灵体状态、看不见形体的圣剑。他似乎也消耗巨大,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疲惫。 “小樱…小樱怎么样了?”陈艾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声音嘶哑干涩。 “情况很不好。”兰斯洛特的回答简洁而沉重,他放下手中的动作,起身为陈艾倒了一杯水。“我按照您的吩咐,将她带到了隔壁的房间。脏砚的核心虽然被净化,但他临死前似乎引动了某种恶毒的诅咒。女孩体内的刻印虫因为失去了最高指令和魔力来源,陷入了狂暴状态,正在疯狂啃噬她的生命力。” 陈艾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脏砚这个老怪物,即便是死,也要拉上所有人陪葬。小樱的魔术回路本就被改造得一塌糊涂,如今失去了脏砚的魔力压制,又被圣剑的力量冲击,恐怕已经彻底崩溃。没有魔力供给的虫子,会本能地将宿主的生命力作为最后的食粮。 “她的魔力正在大量流失,生命体征也越来越微弱。”兰斯洛特将水杯递到陈艾唇边,“我尝试用自己的魔力为她续命,但效果甚微。那些虫子似乎对我的魔力有很强的排斥性,或许…是因为圣剑的气息。” 陈艾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些。他靠在床头,急速地思考着对策。他和樱的状况,就像两艘正在沉没的破船,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动力源,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即便是在这种绝境之中,他也必须找到一线生机。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他锁定了一个疯狂但唯一可行的方案。 “兰斯洛特。”陈艾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光。“我需要你去找一样东西,一件圣遗物。一件能够召唤Caster职阶从者的圣遗物。” “Caster的圣遗物?”兰斯洛特有些不解,“Master,我们已经有了从者,再召唤一位…” “不是为我,是为小樱。”陈艾打断了他,语速极快地解释道,“我知道一件圣遗物的位置。那是一本用人皮装订的古书,内容是关于召唤恶魔的法术。按照原本的时间线,它会在几天后被一个叫雨生龙之介的变态杀人狂找到,然后召唤出第四次圣杯战争中最邪恶的从者之一——吉尔·德·雷。” 陈艾看着兰斯洛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Caster的宝具,‘螺湮城教本’,拥有一个特性,那就是作为魔力炉心,可以提供近乎无限的魔力。这正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用一个邪恶的从者来拯救一个无辜的女孩?Master,这太冒险了。”兰斯洛特的眉头紧锁,骑士的信条让他对此感到本能的抗拒。“而且,让那个女孩成为御主,她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陈艾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小樱的身体虽然被折磨得残破不堪,但她作为‘伪圣杯’的资质是顶尖的,足以承担契约。至于Caster的邪恶…只要令咒在手,就还有控制的余地。我们没有时间了,兰斯洛特!要么赌一把,要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两个一起死!”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面色发白。 兰斯洛特沉默了。他看着自己御主那双燃烧着求生意志的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明白了。”他沉声应道,“请告诉我具体的位置。” 陈艾凭借着脑中模糊的记忆,将那本《螺湮城教本》可能所在的、冬木市新都一间旧书店的地址和特征详细地描述给了兰斯洛特。虽然记忆有些久远,但他确信,在这个时间点,龙之介还没有犯案,那本书应该还在蒙尘。 “立刻去,用最快的速度!”陈艾催促道。 兰斯洛特点了点头,高大的身影化作灵子,消失在房间里。 房间里只剩下陈艾一个人。他知道,单凭兰斯洛特一人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帮助。而且,有些事情,必须由他亲自去做。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每动一下,全身的骨骼和肌rou都在发出抗议的悲鸣。他强撑着剧痛,换上一件相对整洁的和服,然后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棍,蹒跚地走出了间桐家的大门。 他的目标是——远坂家。 黄昏时分,夕阳将远坂宅邸尖顶的影子拉得很长。陈艾站在那扇熟悉的、雕刻着百合花纹样的铁门前,心中五味杂陈。他按响了门铃,静静地等待着。 开门的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红色上衣的女孩。她看到门外站着的、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间桐雁夜”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转为警惕和厌恶。 “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远坂凛的声音清脆,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对这个突然出现、并且带走了她meimei的“叔叔”没有任何好感。 “我找你,远坂凛。”陈艾开口,声音沙哑。“有些事情,关于你meimei,间桐樱…我想,你必须知道。” “小樱?”凛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她很快就用骄傲的表情掩饰了过去。“我没有什么meimei。你到底想说什么?” “让我进去说,可以吗?我现在的状况,站不了太久。”陈艾指了指自己手中的木棍和手臂上渗血的绷带,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狼狈。 凛犹豫了一下。她虽然讨厌眼前的男人,但对方那副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让她无法真的狠心把他关在门外。最终,她还是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 “只给你十分钟。”她冷冷地说道。 在远坂家的会客厅里,陈艾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与端正地坐在对面的远坂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中飘散着红茶的香气,但谁都没有心情品尝。 陈艾没有绕圈子,他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叙述了一遍。从间桐脏砚把小樱扔进虫仓进行非人改造,到他召唤出从者,再到联手兰斯洛特击杀脏砚,最后,是小樱因为诅咒反噬而命悬一线的现状。 他省略了自己与兰斯洛特之间那些暧昧的细节,只强调了战斗的惨烈和局势的危急。 随着陈艾的叙述,远坂凛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怀疑、不屑,逐渐转变为震惊、难以置信,最后是深不见底的愤怒和痛苦。她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碎裂。 “虫仓…改造…你说小樱她…”凛的声音在颤抖,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所说的,全都是事实。”陈艾看着她,眼神坦诚而沉重。“间桐家不是什么好的过继选择,而是一个地狱。你父亲远坂时臣,亲手把你的meimei,推入了火坑。” “不可能…父亲他…”凛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陈艾话语中那些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比真实的细节,让她无法说出否认的话。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指责谁。”陈艾的语气放缓了一些,“我是来请求你的帮助,凛。小樱快要死了,她需要魔力,大量的魔力来维持生命。我…已经没有魔力了。”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让我的从者去寻找一件可以提供无限魔力的圣遗物,我打算让小樱成为那件圣遗物的御主。但这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来进行召唤仪式,还需要有人能暂时用魔力吊住她的命。间桐家已经不安全了,而整个冬木市,我能想到的、有能力并且有可能帮助我们的人,只有你。” 他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几岁,却故作成熟的女孩,用一种近乎请求的口吻说道:“我知道这很强人所难。但她是你唯一的meimei。求你,救救她。” 远坂凛的双唇紧紧抿着,海蓝色的眼眸中,平日里的骄傲与从容被一种剧烈的、无法掩饰的动摇所取代。陈艾的话,像是一柄重锤,将她过去十年所认知和信奉的世界砸得粉碎。虫仓、改造、生命力的啃噬…每一个词都化作尖锐的冰锥,扎进她的心脏。 “你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宝石魔术师的矜持,在血脉相连的残酷真相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我没有理由在这种事上骗你。”陈艾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但他只是平静地迎接着女孩的目光。“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不相信魔术师对‘利益’的判断。一个濒死的、失去了魔术回路的‘间桐雁夜’,对你和这场圣杯战争而言,没有任何威胁,也没有任何欺骗的价值。”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是的,逻辑上无懈可击。眼前的男人已经是一枚废棋,废棋是不会撒谎的,因为那毫无意义。 “我…我需要做什么?”凛艰难地开口。当她说出这句话时,便意味着她选择了相信,选择了背负起这份她本不该知晓的沉重。 陈艾的眼中掠过一丝欣慰。“我需要你的帮助。首先,把小樱从间桐家那个地狱里接出来。那里已经变成了脏砚的坟墓,阴气太重,不适合疗养。其次,我需要你用你的宝石魔术,暂时稳定住我和她的生命力。我们的魔术回路都濒临崩溃,就像漏水的木桶,必须先堵上窟窿,才能装水。” “宝石…”凛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父亲留下的宝石虽然不少,但每一颗都蕴含着巨大的魔力,是她参加圣杯战争的重要底牌。用来治疗,尤其是治疗两个魔术回路近乎报废的人,其消耗是难以估量的。 “我知道这很为难。”陈艾看出了她的犹豫,“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圣杯战争结束后,间桐家所有的魔术刻印、资料和财产,都将归你所有。虽然大部分都和虫子有关,很恶心,但其中不乏有价值的东西。这算是我,或者说,‘间桐雁夜’付出的代价。” 凛沉默不语。她考虑的并非代价,而是这件事的可行性。将两个重伤员,其中一个还是其他阵营的御主,接到自己家里,这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一旦被其他御主发现,远坂家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能让她死。”最终,凛抬起头,海蓝色的眼眸里重新凝聚起光彩,那是一种属于远坂家继承人的、不容动摇的决意。“父亲犯下的错,远坂家犯下的错,不能让小樱一个人来承担。我会帮你。” 行动比预想中更为迅速和隐秘。凛展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果决和效率。她以“整理父亲遗物”为由,遣散了家中少数的佣人。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亲自驾驶着一辆不起眼的小轿车,与陈艾一同返回了间桐宅邸。 当凛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看到蜷缩在角落、气息奄奄的小樱时,她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强防线,瞬间崩溃了。女孩穿着不合身的单薄和服,面色灰败,嘴唇干裂,原本灵动的紫色眼眸此刻空洞无神,像一潭死水。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那是体内的刻印虫在啃噬生命力时带来的本能反应。 “小樱…”凛跪倒在女孩身边,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弄碎这个脆弱的meimei。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眼眶中滑落。 陈艾拄着木棍,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打扰这迟到了十年的重逢。他知道,这眼泪是必要的,它会洗去凛心中最后的犹豫,将姐妹二人重新链接在一起。 回到远坂家后,凛立刻取出了她父亲遗物中最为珍贵的一批治疗宝石。那些切割完美的红宝石、蓝宝石和钻石,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魔力光晕。她按照古老的魔术手法,将这些宝石布置在小樱和陈艾的身体周围,构成了一个小型的治疗结界。 “这只能暂时稳住你们的状况,减缓生命力和魔力的流失。”凛擦干眼泪,恢复了魔术师的冷静与专业。“宝石的魔力不是无限的,每分每秒都在消耗。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永久性的解决方案。” 她走到房间中央,用特制的粉末和自己的血液,开始在地上绘制一个繁复而精密的魔法阵。那是召唤从者所用的法阵。 “召唤仪式我只在书上学过,从来没有实践过。”凛一边绘制,一边对躺在床上、被宝石光芒笼罩的陈艾说道,“更何况,要让一个处于无意识状态的人去缔结契约,难度非常大。需要一个引导者,作为她与英灵座之间的桥梁。” “我来做这个引导者。”陈艾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凛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看着他,“你的魔术回路已经毁了,精神力也极度虚弱。强行引导,你的灵魂很可能会被英灵座的洪流冲垮,变成一个白痴。” “我别无选择。”陈艾的语气平静如水,“小樱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回应召唤。必须有人代替她‘呼唤’从者,并将契约的终点指向她。我是‘间桐雁夜’,曾经也是她的监护人,与她之间存在着因果链接,由我来做这个桥梁,成功率是最高的。” 凛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终没有再反对。“抽一管你的血,滴在法阵的这个位置。我会用远坂家的魔术,将你的‘呼唤’进行转嫁。” 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凛展现出了卓越的魔术天赋,法阵的每一个符文都绘制得精准无误。陈艾则忍着剧痛,将自己的鲜血滴入阵眼。他能感觉到,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正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进一步削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在房间里的气氛凝重到极点时,一阵微风凭空出现,兰斯洛特高大的身影在魔法阵旁凝实。 “Master,幸不辱命。”骑士单膝跪地,将一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书,恭敬地呈了上来。 那本书的封面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黄褐色,质地粗糙而坚韧,隐约能看到皮肤的纹理和毛孔。书页的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用钝器粗暴裁切而成。仅仅是看着它,就让人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生理性不适。 正是《螺湮城教本》。 “很好。”陈艾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看向凛,“开始吧。” 凛点了点头。她将那本散发着邪气的人皮书放在魔法阵的中央,然后走到了无意识的小樱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另一边,陈艾也拖着残破的身体,将手掌贴在了魔法阵的边缘,与滴落的血液相连。 “宣告——!”凛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清脆而有力。她开始吟诵起古老的召唤咒文,远坂家代代相传的魔力在她的引导下,灌入整个魔法阵。 法阵瞬间被点亮,幽蓝色的光芒在地板上流转。中央的《螺湮城教本》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翻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于从里面挣脱出来。 陈艾闭上眼睛,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起来。他不再去想自己的安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呼唤,为了小樱而呼唤。他想象着自己是一座灯塔,向着名为“英灵座”的无尽海洋,发出一道微弱但执着的信号。 “——汝身寄于吾下,吾之命运赋予汝剑——” 随着咒文的进行,陈艾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向了魔法阵。凛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她加大了魔力的输出,将早已准备好的转嫁术式启动。蓝色的魔力线条从陈艾身上延伸出来,越过法阵,最终连接到了昏睡中的小樱手背上。 “——遵从圣杯之规,若愿顺此意、从此理,则回应吧!” 凛念出了最后一句咒文。 整个房间被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邪恶的紫黑色魔力所吞噬。狂风大作,吹得窗帘猎猎作响。一股混杂着血腥与疯狂的气息凭空出现,让人闻之欲呕。 “Hahahahaha——!!!” 一个癫狂而又充满艺术性赞叹的笑声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魔法阵的光芒中,一个穿着奇特蓝色法袍、身形高瘦、眼球突出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身影,缓缓浮现。 “哦哦哦!这真是…何等美妙的堕落与绝望的芬芳啊!您就是召唤我吉尔·德·雷的,我那命中注定的Master吗?!”